虽然在会议上声称自营部门就是一个剧组,但顾莳并没有真的就这么干。
为了完成拍摄,她聘请了一个制作小成本网剧的班底。
这个剧组刚刚完成上一部网剧的制作,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本子,顾莳托人找到了他们,给出合适的价钱后,他们当即表示乐意出租自己的空窗期。
于是,顾莳带着LF自营部门的全体成员,一行人正式飞往了E国。
抵达E国,徐琳和格雷斯留在剧组,做一些的拍摄前的筹划安排。
顾莳则带着自营部门剩下4人,在E国首都的众多博物馆和艺术馆间进行了走马观花的一日游。
旅程结束后,顾莳只给了他们一个要求,根据你看过的这些展品,尽量模仿。
5人的脑里盘旋着爱德华三个字,眼里全是一片片灰蓝的色调,被匆匆赶鸭子上架。
解决了服化道的问题,顾莳叹口气,叫了一辆车往伦敦大学去。
再次踏足这个地方,她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没有激动,也没有回忆,只感到空白。
走过草坪之间的小径,穿过回廊和楼梯,停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口,闭了闭眼,她抬手敲门。
门内传来熟悉的声音:“please,e in (请进来)。”
她换上笑容,推开门进去。
门里是一间典型英式装潢的办公室,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落在木桌上,可以看到空气里跳舞的尘埃。办公桌前,坐着一个70多岁的老奶奶,银灰色的头发,但红光满面,精神矍铄。
看见她,老人很惊讶:“是你。”
旋即,她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推着轮椅上前来,想给顾莳一个拥抱。
顾莳蹲下身,将头埋到了她的膝盖上。片刻后,仰头看她,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老人抚摸着她的头发:“你很久没有来看我了。”
“是啊,莉莎,”顾莳推着她,回到桌前,“我最近有点太忙了。”
莉莎没有责问她,反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我听说了你的事,你还好吗?”
“我很好的,莉莎。”顾莳在她的身旁坐下来,和她对视,眼里满是真挚,“谢谢你。”
莉莎知道她指的什么,这样的话她已经听了很多次。同以往一样,她没有作出回应,而是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她一周:“似乎有点瘦了。”
顾莳笑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阁楼里被莉莎怒气冲冲地要求再来一碗土豆汤的时光。
“瘦了,但不太想吃豆子和培根。”她说道,眼里满是回忆。
莉莎望着她笑起来。
和莉莎闲聊了一个下午,成功从她手底下借到了一批学生。
在做出承诺会经常来看她后,顾莳功成身退。
临出门前,莉莎叫住她:“你现在很好。”
顾莳回头朝她一笑,带上了门。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的嘴角逐渐放平,眼神也逐渐放空。
转过一个拐角时,有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听到这个声音,顾莳打了一个冷颤,她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勉强转过身。
“阿莳?”那个身影从墙柱的阴影里走出来,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身后跟着几对男女。
顾莳用尽了毕生的礼貌,迅速完成了这场短暂的闲谈,转身离开。
女人看着她的背影,对身边的人露出灿烂的微笑:“我的朋友什么都好,就是不太会人情世故……”
身边立即有人冒头道:”才不是呢,李导,当年她可是…….”
走出校门,顾莳恍惚着不知该去向何处。
她挤过人流,从车水马龙的人行道拐入绘着各色涂鸦的小巷,又重新回到鸣着喇叭、车流拥挤的大路上。站在红绿灯口,伦敦下起了雨。
身边的人轻声叱骂着,飞速奔进了路边的咖啡馆。
一把把黑色的八股雨伞被撑开,雨敲打着伞面,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或许,这…是眼泪?
曾经,她将那些刻痕隐藏起来,埋在垃圾文件的最深处,可当那个被执意丢在回收箱的名字,如病毒一样重新跃在屏幕前的时候,她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软弱。
我…还真是感性啊,我引以为傲的理智呢。
顾莳想着,一滴水再次滚出她的眼眶。
在模糊的视线里,她的头顶出现了一把伞,那些敲打着她骨头、让她疼痛的雨滴则被默默阻拦在这方空间的外面。
“顾莳。”站在身前的人轻轻说道。
顾莳就像一只流浪猫一样,被某个偶然路过十字路口的好心人捡回了家。
她享受了一只落汤猫会拥有的热水澡。躺在浴缸里,望着浴室里细腻的白瓷砖,在浴室蒙蒙蒸腾的雾气里陡然感觉到自己的可笑。
我该说点什么的,她想,我刚刚的样子真像是一个掐架里落败的人。
但我也好像从来没有赢过,她拧干了头发上的水。
看着镜子里冒着热气的、湿漉漉的自己。
满满写着狼狈。
吹干了头发,换上一套主人准备的衣服。顾莳感觉自己已经是只被洗刷干净,烘干了的家猫。
该去找主人了,她想。
下楼时,她打量着房间的格局。
屋子是英国乡村最常见的红屋,装修和家具则透着浓浓的威廉·莫里斯风格。尤其是墙纸和布艺沙发上那些极具对称的花、草和水果所展现的自然格调,都是200多年前万国博览会上展出的珍品,即便是放到现在也是欧洲中产阶级和上层阶级最偏好的风格,价值不菲。
我也喜欢威廉·莫里斯,顾莳心想。
她的目光流连在墙纸和沙发套的图样上,它们严谨、朴素、对称却具有装饰性,从中能看到艺术家手绘所造就的鬼斧神工。
真是彻头彻尾的乌托邦,她在心里嘲讽而悲哀地一笑,就算是风靡一时,却最终也没能抵挡住粗糙的、工业流水线产品的洪流。
“你的表情会让我觉得你饿了。”一个声音道,他站在厨房的门口,手里的杯子冒着腾腾的热气。
顾莳赞叹道:“很精致。”
然后慢腾腾地收回视线,看向他:“真是谢谢你,威尔。”
威尔将手里的热茶递给她,示意她先在沙发上坐一坐,转身又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厨房里传来油下锅的滋溜声。
顾莳惊觉他可能真的在准备吃的,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叹了声,倒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她凑到厨房门口:“要帮忙吗?”
厨房里,威尔系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正在翻两只煎蛋。
他转过头,看到顾莳探出的小脑袋,道:“你可以坐在桌边等着吃。”
顾莳依言退出了厨房,乖乖坐到了餐桌前。
橡木的桌子,平滑的纹理,她将手放在桌面上,头放在手心,渐渐打起了瞌睡。
厨房的忙碌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威尔拿着两只盘子走出来,发现顾莳已经陷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