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太烈,多饮伤身。澡雪,我没收了。”
“八百里风驱寒暖胃,有什么不能喝。”
“哥哥今日的药喝了么?”
魏殳被他问住,不答话了。温小郎君年岁渐长,也越来越爱管着他,真不知他二人究竟谁才是哥哥。
温恪冷哼一声,将琴桌上的竹壶也一并收走,系在自己腰间,打了一个很复杂的绳结。
他看着魏殳蹙眉不语的模样,忽然心里一动,反将一军,很坏地笑了:“澡雪若是想要,就来我身上取吧。”
温恪话语中戏弄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系酒壶的位置挑得很刁钻,竹壶耳上的麻线与腰封上的淄绸锦带勾缠在一起,打的又是反结。旁人若想取下,只能俯身相就,将小郎君腰间那繁复的深衣大带拆开才行,实在有失斯文体面。
温恪似乎吃定了魏殳为人疏离冷淡,彬彬有礼,绝无可能做出这般狎昵的举动,不禁有些得意。
果然,他的鹤仙儿只是蹙起眉,无奈地叹了口气。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恪儿不懂这杯中物的妙处,可惜。”
温恪才不觉得有什么可惜。只要这人好好照顾自己,那便足够了。
可他转念一想,却莫名有些失落。
二人对饮三巡,竹壶里剩下的酒,竟还有大半。温恪垂眸望着挂在腰间的竹壶,啧了一声。
倘若鹤仙儿想要,自己也不是不愿将酒壶给他。倘若他的澡雪肯伸出手来,贴着他深衣玄色的腰封,再俯身相就
不,不会的。他想什么呢。
温恪掩饰性地轻咳一声,笑道:“哥哥送我琴谱,我还赠以埙。这陶埙是我亲手做的,寄放在鼎泰号的瓷器作坊,还没有烧,要再等两天。”
“多谢小郎君费心了。”
“算不得什么。”
温恪说得轻巧,可那只陶埙费了不少心血。
瓷器作坊是什么地方?全是泥料、釉料,四处飞着尘灰。平章公子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仅仅拉胚一项,就坐在坊间,跟着老师傅学了一下午。
好不容易等陶埙做成,温恪左看右看都不满意,觉得自己的手艺泯然众人之间,于是画蛇添足地在陶埙的腹处刻了两句采薇。
在陶器上写字,与在纸上写还是很不相同的。温恪想起那行写得歪歪扭扭的“曰归曰归,岁亦莫止”,忽然有些懊悔。
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采薇首阳山,狷介而死。他才不希望鹤仙儿变成这样。
诗经三百篇,他选什么不好,偏偏要写采薇。
如今想来,不论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还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都更能称他的心意。
温恪有些失落地将琴谱收起,浑然不觉这两句诗早已逾越寻常挚友应有的情谊。
天色灰蒙蒙的,雪片静静地飘。春长巷的角落里,窝着一个形貌鄙陋的黑袍人。
那人兜头罩着一件纯黑色斗篷,斗篷底下垂着一绺半个月没洗的长发,鸠形鹄面,骨瘦如柴斗篷的衣领下,赫然贴着一枚火焰莲花纹的绣片。
黑袍人吹了声唿哨,一只病歪歪的鸽子从不远处的树梢飞来,恹恹地歇在他手上,咕咕叫了两声。
黑袍人从兜里掏出一小把晒干的玉米粒,全喂了鸽子。这信鸽很贵,不好养,更不好驯,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起码能卖十枚金铢。
他将一枚细铜管从信鸽的腿弯取下,匆匆写了一卷东西,塞入管中,绑好,双手轻轻一送,鸽子便扑棱棱飞向空中。
不多时,一个同样黑而瘦的人在青屏山香积观收到了来自圣教的讯号。
他将铜管打开,摸出一卷皱巴巴的黄纸。纸上写着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温府人多眼杂,好在天助圣教,温有道的独子今日一人离府,身边只带了一个小丫鬟。”
“寒鸦细绒制成的大红金线斗篷,背绣麒麟纹。放眼整个临江,也只有那一件儿。”
“明日便是大年初一。诸位圣使,务必给温老贼献上一份刻骨铭心的大礼。”
黑衣人送走了信鸽,将纸条投入道观的香炉里。
香积观是临江城最大的一处道观,除夕当日,临江城有不少善男信女都爱来此请香还愿。
香炉中供奉着一大捧的“寸诚感神”香,烟气袅袅。火舌卷着那张纤薄的黄纸,顷刻之间,密函便化为飞灰。
作者有话要说:稍微修缮了一下,使恪恪的感情变化更加微妙且光滑。
不急,各位大佬想看的内容接下来都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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