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恪终于停下脚步,正眼瞧他,却听那垂钓的邋遢老翁蹲在马扎上,慢悠悠道:“只可惜,这美人待您冷冷淡淡,是桩桃花煞呢。”
温恪似乎笑了:“老伯,我不看美人。我是去看龙舟的。”
曹老赖愣了愣,半点儿也不信。他从装蚯蚓的黄布包里掏出几根蓍草,煞有介事地卜算一番,假惺惺地恭维道:
“咸池星动,美人倾心。老头恭喜小郎君了。只是紫薇斗转,冲贪狼,有七杀之相,唯恐春风过后,霜雪将至啊。”
这样的话,任谁听了都不会高兴。温恪心里不太舒服,觑了他一眼,不以为然:“虽是美人,却是朋友。何来桃花一说?”
“呃,自然是”
曹老赖还没说完,温恪却已转身离去。
这糟老头没能呛着小郎君,自讨没趣,鱼也不钓了,将竿子收起来,踹了一脚窝在草地上的懒驴,骂道:“死翠花,起来干活了。”
东边的天空挂着一轮金红色的旭日,像青瓷盏里盛着的鸭蛋黄。
魏殳站在别致胡同的角落里,面前是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的行脚商。
这金链子成色不好,发红发暗,大约三成金,七成铜。行脚商递给魏殳一只三寸长的细竹筒,嘿嘿一笑,露出嘴里镶着的金牙:“到哪儿的?”
“上京城,四门馆。”
他将一沓信纸卷好,塞入竹制的邮筒中,又借了行脚商的火泥,将筒帽仔细封好。
“上京城离临江可不近呢。要几天到?”
魏殳沉吟片刻:“最快多久?”
大金链子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得看您愿意出多少钱。”
这些信客大多是走南闯北的行脚商,他们自发成立了一个民间行会,兼职替人跑腿送信。
魏殳面前这个戴大金链的,就是其中一位信客。他领口处别着一枚铜扣,扣上浮雕一只大雁,取的正是“鸿雁传书”的意思。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魏殳也不犹豫,取出钱袋,递给他:“三天,十枚金铢。”
大金链子将这十枚金五铢一一验查完毕,眉开眼笑道:“好嘞。您放心,这信筒儿,保准给您妥帖送达了。”
魏殳笑道:“你若办得好,四门馆的安大人自然另有赏赐。”
这上京城四门馆内,都是些家世显赫的人物,大金链子不敢耍滑头,千恩万谢地应了。
曹老赖拄着竹钓竿,沿着街市慢慢地走。那名叫“翠花”的老毛驴驮着黄布袋,脖子上挂一只空鱼篓,没精打采地跟着他。人和驴都一脸衰样。
因为过节,大街小巷都热热闹闹的,老头儿掏出十文钱,买了个不带糠皮的炊饼,没滋没味地嚼着。
曹老赖啃着饼,远远望见一个人,脸上的丧气立马一扫而空。他拖着翠花,三两步跑过去,笑嘻嘻地打拱作揖道:
“公子殳!好久不见。您这行色匆匆的,忙着做什么呀?”
“给京中寄信。”
曹老赖伸长脖子,往他手里看了一眼,没有信函,也没有邮筒:“这是寄好了?找雁子寄的?”
魏殳点点头,曹老赖唉声叹气道:“怎么能找雁子呢?风过留痕,雁过拔毛,说的就是这帮信客。托这些人办事,贵,还不保险。”
曹老赖嘿嘿一笑:“您想想,夫人同鼎泰号的关系。临沂安氏就是咱自家人,怎么不托”
魏殳冷眼看着他:“曹老赖,你是活糊涂了吧。我娘早就同临沂没有半点关系了。”
曹老赖一呆,手里拿着的半块掉在地上,被翠花低头吞了。
他皱着花白眉毛,像是在努力思索着什么,花了好长的功夫,才恍然大悟:“老头给忘了。又多嘴,多嘴!什么臭毛病,唉!”
魏殳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这老家伙年轻的时候,也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人物。如今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真怕他有朝一日祸从口出,徒惹无妄之灾。
曹老赖没看出魏殳的心思,往他背后瞧了一眼,又开始絮絮叨叨:“公子,您今日来寄信,怎么还带着老爷做的那把小弓呢?”
“送人。”
曹老赖瞪大了眼,山羊胡子吹起来:“送人?!谁配得上!这分明是公爷送您七岁生辰的礼物,您宝贝了这么多年,怎么就”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魏殳远去的背影,却听那人低声道:
“不要再管我的闲事了。会惹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温恪:我不看美人,我看龙舟。
魏殳:没有拿得出手的生日礼物,发出贫穷的叹息。
感谢投喂地雷的金主爸爸:举世无双顾子熹、双生、俞暮年!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