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殳定定地望着温恪,二人站得那样近,却恍如隔着深山大海。温小郎君是个很好的人,只可惜,他看错了自己。
魏殳别开眼去。他轻轻地说:“我只不过一介乡下布衣你去过铜官村么?我就住在那里。我是常细娘的侄子。”
温恪愣怔地瞧着他。如果哥哥所言非虚,那“出身寒门”一条,又与父亲所说别无二致。
一只鹭鸶掠过春溪,歇在小小的沙洲上。夕阳在它雪白的羽毛上铺了一层金红色的影。
温恪听魏殳继续道:“铜官村往西去,有一片碑林。每年农闲的时候,我就在那里临帖。至于小郎君说的功夫,都是跟着来村里落脚的镖师学的。他们随便一个都比我厉害。”
温恪听得皱起眉来。
鹤仙儿周身迷雾披拂,那绿檀木匣与桃花笺将将吹散雾气的一角,一小片雪色的羽毛终于映入眼中,晒在金色的阳光下。
温恪急不可待地向前探去,但是哥哥总像那歇在沙洲上的鸟儿,在他刚刚靠近的时候,便飘然掠去。
温恪见魏殳百般推诿,避而不答,显然不愿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别人。一个寻常的农妇之侄,又怎么可能认识平章大人。
绿檀木匣如今在他手中,温恪终于有了几分底气,恰如手里握着一张骨牌。但这牌面重逾千斤,若要让他这么轻松随意地打出去,于心何忍。
温小郎君不得不沉着以对,旁敲侧击地问道:“那安广厦呢?他好像认识哥哥很久了。”
温恪正等着魏殳露出破绽,岂料那人似乎早有准备,从容不迫地答道:“广厦公子是我家少爷。我是他的马夫。”
“马夫?”
“不错。喂马,洗马,每日替他打扫马厩。那时候我年纪小,干活勤快,不挑拣,吃得也不多,公子很满意。”
温恪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父亲说过,那绿檀匣子的主人“没入奴籍”什么叫“鹤仙儿家的少爷”?!
他分明分明应该是
温恪刹那间出离愤怒了。一想到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竟心甘情愿给不相干的人当牛做马,他就如被剜心剔骨一般难受。
温恪冷哼一声,再无所顾忌,直言道:“安广厦待你不好。明明鼎泰号是”
他说到一半,却忽然收了声。
也对。奴隶而已,他堂堂临沂安氏的当铺,又凭什么要为一件东西坏了规矩。
二人相对无言。
晚风轻轻拂起魏殳的乌发。他今日簪了支很素的木簪,是街边随处可见的样式,柳木色,没有雕花,很便宜的那种。
廉价的木簪挽着那墨缎似的青丝,竟显得高华流丽,好看极了。
只可惜这样的颜色,却不是他温恪的。
温小郎君失魂落魄,像觊觎别人财物的窃贼那样,很仔细地,将安广厦的白鹤看了一遍。
这人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大概是那件与广厦公子腰间佩饰一般无二的流苏坠了。
温恪忽然灵光一现哪家的主人会与奴隶以友相称,甚至将贴身佩戴的昂贵饰品相赠呢?
哥哥又在骗他。
温小郎君既生气又高兴,这片刻的功夫里,遍尝酸甜苦辣,个中滋味,难以言表。
优昙婆罗仿香的气味在晚风里渐渐淡去,温恪叹了口气,拿哥哥没办法。魏殳今日不愿松口,但他也不急于一时。
东西已送到鼎泰号了,只要哥哥愿意接下那一两纹银一张笺的单子,温恪便有足够的信心,等他慢慢坦露心迹。
温恪忽然拉住魏殳的衣袖,笑道:“哥哥,不说这些了。下月初五便是我的生辰啦,你来我家吃饭吧。我家的门很好认,在春长巷,墙最高的那一户。”
温小郎君等着魏殳的回答,试图从中推测出他与平章大人的关系。
果然,魏殳犹豫了。
“温有道不会乐意你交我这样的朋友。平章公子的生辰宴不是小事,我怎么好去煞风景。”
魏殳本以为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岂料温恪似乎就等他这句话。小郎君眉开眼笑道:
“好极。不去家里,那我二人便去外面玩。五月初五,辰时三刻,春溪十里亭,不见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出去过生日
强行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