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锦惜听完齐铁嘴的这一番话反倒没什么表示,超出了齐铁嘴的想象,赶忙说道:“三娘,你就没什么想法?”霍锦惜微微蹙眉,从桌子上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回答道:“有什么想法?我本来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能有什么想法。”齐铁嘴用力的点点头说道:“也是,要不逼着自己铁石心肠又怎么在九门立足。不过人各有命,依我看你永远都不会成为丫头那样柔情似水不染尘世恩怨,亦不会像那新月夫人一样洒脱随性像追就追,她们一个是出身单纯的面摊儿,一是有豪门依靠,而你一出生便背负着霍家上上下下的期许与责任。在这乱世之中多少身不由己能与外人道,今个我来,一是叙叙旧,二是真心劝慰……如今的世道该是如何,你比我清楚,咱们江湖人讲的是一个理字,是谁的就是谁的,江湖人之间的信任和彼此的情谊都是这样建立起来的。我也知道你是为了霍家的荣辱才帮助陆建勋,规矩破了总归是要说道说道,九门始终是九门,我相信你是明白人,端着没什么用,也没必要。咱们自己人决不能为了外人,外族闹个你死我活,得不偿失。”齐铁嘴这一套设身处地、循序渐进的一番柔和劝解,反而让霍锦惜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她微微喘了一口气,端着的架子彻底散了,有些六神无主的问道:“那八爷,您的意思是……”想要说出口又总觉得有股气堵在胸口。齐铁嘴叹息了一下,:“依我看,您呢不如放下执念,转机便就在眼前。话到如此,我今天就告辞了。”见她松动,齐铁嘴便马上见好就收,不给她辩驳的机会拱手便离开了。霍锦惜虽然还是咽不下一口气,却也明白齐铁嘴苦口婆心给她讲的道理,陆建勋如今已是落了难自身难保的泥菩萨而已,不如自己借着这次机会便与张启山尽量修补关系,她不能拿整个家族的荣辱来开玩笑。按照张启山知会的事情,霍锦惜只是将陆建勋的所求以及自己安排他所在霍家废弃码头仓库的事情,以及时间地点都详细的告诉了张启山。所有的准备都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用一颗充满诱惑力的鱼饵,来钓一条狡猾的鱼。他们在将码头附近的工人全部换成了张启山的旧部下,不用九门的人是怕被汪家人一眼窥出玄妙,布阵多时,终于在一个月夜,汪家人算是有了动静。
只见着十来个身上利落穿着黑色褂子,绑着腿的男人,抬着两个木箱来到了陆建勋藏匿仓库。“你说他们抬得是什么东西?不应该是陆建勋把东西交给他们,怎么反倒……”张日山正趴在房顶一角,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听得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喋喋不休。“你怎么在这?!你……”张日山声调徒然走高,但又小心的控制在一个不易察觉的频率内,压低了嗓子,嘶哑的说道。“佛爷……佛爷同意的。”梁湾缩着脖子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指了指远处躲着的张启山。“你……不在家哄孩子……又不知道和佛爷说什么了,一定是。”张日山气的眼睛瞪得溜圆,却也拿梁湾没办法,把她拽到自己面前,用手指大力的戳了戳梁湾的额头,然后迅速将一根绳索捆在梁湾的腰上。“放心……我肯定不下去的,就看看,就看看。”梁湾用力的拍了拍张日山的肩膀诚意的保证着,却换来对方一个白眼。“信你个鬼,没一句实话……我真是鬼迷了心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一个这么自私的女人,做事全凭心意,都不想想别人有多担心。”张日山将梁湾护在怀里,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踩破了老旧的仓库顶板。
“怎么是你……先生呢?”陆建勋见那班抬着箱子的人走到光亮处,便有些不悦的问道。“人我们带来了,何须先生来。”那些黑衣人中领头的人走了出来,指挥着身后的人将木箱小心翼翼的抬到了陆建勋的面前。借着月光,看那暗褐色的木箱带着大大的黄铜锁头,陆建勋戒备用拿着枪的手晃动了几下示意打开箱子,那人倒也没有多犹豫,将钥匙丢到陆建勋面前,他快速的捡起钥匙便将离自己最近的小木箱打开了,里面躺着的是自己还在昏睡的儿子陆薛叶。另一个箱子的钥匙并没有给他,只是拿出来晃动示意了两下,接着对方才问:“天石呢?”陆建勋盯着那人手上晃动的钥匙许久,忽然木箱中传来了女人的□□声和轻微的敲击声,他听得出来是自己的的妻子伊莎的声音,慢慢换了一口气,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张启山给他的那个铅制小盒,单手打开,不知是紧张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手抖了一下盒子中的陨铜压舌便掉到了地上滚落到了阴影里。
“蠢货,你真是没一件事做得好!只会儿女情长……快找!”那人咬牙切齿恨恨的说道,并将钥匙快速的揣回到兜里,指挥着屋里的众人分散开来寻找那滚落到阴影中的陨铜。陆建勋也有些慌了神,但他却没和那些人一起找陨铜,只想快点把自己的妻子就出来,对着那锁头连开两枪,那锁头看似是黄铜制造的却坚实无比,子弹对它的伤害丝毫没有影响到它的功能。“老师……”索朗躲在阴影里有些耐不住性子,他只能在墙角处铁皮的裂缝里看到一堆人,慌忙的找东西。“别急……你总不至于进去和他们一起找吧,等他们拿到手我们就进去。”董灿的话轻飘飘的传到索朗德耳朵里,索朗轻哼了一声不在说话。只听着里面的有人高声喊了一句:“找到了!”埋伏在黑暗中的索朗便想伺机而动,接着听到一声悦耳的金属敲击地面的声音里面的人闷声倒地,董灿迅速的将索朗推了一把,一枚细小而尖锐形似柳叶的刀片从铁皮仓库的墙壁内钻出来,那角度只差一点,索朗的鼻子便有可能被削去。
“小心!”董灿压低声音显得很急,心里却彻底落了地,他知道老家人来了。“老师怎么办?”相比董灿的淡定,索朗彻底垮了脸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小的陨铜,引得各路人马纷纷出动,现如今只靠他们三个人怕是无法料理。不过老祭祀给的任务如今已经和陨铜没有半点关系,而是让他密切的监视自己的老师,和什么人见面,目的如何,自己来也不过是陪着董灿演一场戏罢了。“什么情况?”梁湾低头看着下面的情形有些懵,但抬头看张日山,对方却好像早就料到事情的发展方向。“佛爷和家老早就商量好了……故意把他们交易的地点以及陨铜的事情散布出去。”张日山侧过脸盯着梁湾,嘴角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容,渐渐那笑容凝固了,红晕从皮肤里透了出来,又快速的别过脸,暗忖着真是太近了,近到自己开始心猿意马。“散布出去然后呢?怎么不说了……”梁湾见他不说话便转头,这事情越发的想不明白了,不知道张启山和董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打的什么算盘。
“嗯……本家人得到消息自然要出手,他们是绝不会允许这东西落入汪家人手里的。”张日山清了清嗓子,将头抬得高了一些。“真是妙计啊……这样你们也不用费劲去找汪家人,额爸也不需要再担心我们,他可以安心回康巴洛了。佛爷就是佛爷,额爸就是额爸!”梁湾用后背轻轻撞了一下张日山的胸口,她是越来越佩服张启山和董灿在布局上的巧思。“那是当然了!别动,你看!”张日山对张启山的自信那真是深入骨髓,正在此时,之间下面的灯被打碎,借着月光只看得里面的人都在金属敲击声之下,在茫然错愕中倒下。张家人出手确实非同凡响,张日山转头再看张启山,对方打了手势示意任务结束了,可以离开此地。张启山快速的将绳索放松然后踏着墙面快速的落到了仓库的墙根边上,抖了抖衣服上的尘土便准备离去,却听得里面轰隆一声巨响,夹杂着奇怪的吼声,接着就只听见有人大吼一声:“启刀!封门!”
张启山和董灿同时愣住,里面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种口令确是张家人在开启大墓时遇到厉害的大粽子才用到的。张家人鲜少会在墓里遇到对手,但也有极个别的情况,那便是遇到了奇异非凡的尸变,可是这个仓库是霍家人在遇到大买卖时隐蔽的交易场所,这里面在陆建勋没进入之前他们就检查过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怎么会发生尸变,一定是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张启山对董灿晃了晃头示意他不要进去惹祸上身,迅速的盘着绳索回到了仓库顶端,上去才发现张日山同梁湾都呆愣在仓库顶部一个氧化的口子上,他快步的走过去,向下接着月光才发现一个奇怪的女人站在仓库中央,用一种极其怪异的方式扭动着变形的身躯,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很多地方溃烂,并且呈绛紫色。陆建勋似乎是受伤了满脸是血,腿也有些瘸,怀里抱着自己的儿子,一点一点的向安全的地方挪动。
“怎么回事?她是……陆建勋的老婆?”张启山也被此情此景惊愕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佛爷您下去的瞬间,那个锁着的大木箱子忽然一下子从里面炸裂开,然后……然后这个东西就出来了。”梁湾的声音抖动的厉害,月光下,那女人金黄色的头发逐渐失去了颜色,随着失去水分而干皱的皮肤一同枯萎,她的指节跟着肌肉生长的速度逐渐变化,指甲似乎变成了某种野兽的指甲一样厚实尖利,难以想象若是被她抓到会是什么样的惨状。“汪献……你们到底拿我家人做了什么!”陆建勋对着角落里奄奄一息的汪家头领低吼着。“一个小小的实验……谁知道她这么不争气……呃……”汪献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张家人一刀扎进胸口,彻底毙命了。“求求你们,别伤害我……我妻子只是吃了药……求你!”陆建勋颤颤巍巍的求远处的张家人放过他们一家,却被对方一记暗器给结果了。
张家人的果决,以及对敌人的快准狠,梁湾在张日山、以及张起灵身上是见识过的,但这两个人怎么说都是那种留着仁慈,不会伤及无辜的类型。如今这班张家本家人下手的狠辣让梁湾咋舌,也难怪张启山的父亲不愿意留在长白山的张家古楼,反而要脱离家族自立门户,人若是活的像个机器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张家本家人视人如草芥的模样和那些凶恶之徒在梁湾眼中似乎别无二致,虽然陆建勋做了许多恶事,但梁湾作为一个母亲不禁还是担心那孩子一夕之间失去了双亲日后的日子该是多磨艰难。不过她也明白张家人在这永生的诅咒当中看待生命一定是到达了另一个高度,只是作为一个到达不了那种高度的人实在是无所适从。
张家的男人对家族的反叛,大都因为遇到了一个让他明白了爱是什么的女人,张启山的父亲如此,她的额爸亦是如此,在这冗长的人生当中与人相爱反而会孤苦无依,对别人来说趋之若鹜的不老容颜以及长久的寿命对拥有了爱的他们来说反而是诅咒,是甩不开的命运。张日山,那时你拒绝我,说着自己不愿意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怕对方先与自己离开,心里一定很痛吧?对于一个活了快一百年的人面对突如其来的一份感情,一定无所适从吧?我庆幸自己从未放弃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