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皇帝大喝一声,激动的奔下龙椅,朗声问:“少将军呢?何时归!”
“没了。”那哨探忽然泪如雨下,铁血男儿哭似孩提。哑声说:“少将军,没了。”
她手里的梳子齿断进掌心。
血顺着木质纹理往下洇,沉香木和着血,光亮油润的灰黄中掺着红,散发出奇异的香气来。
“儿啊!我苦命的儿啊!啊!!”她娘已经开始哭天喊地了。平日里的端庄典雅一丝也无,只有一个母亲对女儿最深痛的爱怜。
“我去求求皇上,总不能让你嫁给一个死人。”她爹也是满目哀痛,将军府的门,少将军的妻,她嫁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千千万万人的神。
她的少将军呵。
那个翻墙头来寻她的少将军,那个牵她手带她看花灯的少将军,那个俊得像山峦画,硬得如钢刀骨的少将军。
没了!
他死在战场,他马革裹尸,她不怨他。
这是他的命,也是她的。
镜里的容颜似远山黛,青也好看,白也好看,雾遮不住她,唇抿一抿就是着红的霞,卧在山脊上。
“我嫁。”她笑。
“我的儿啊!”
他们从府内哭到府外,京城皆知,她要嫁了。
没人开口,连皇帝都沉默。
下月十七,吉日,宜安葬。将军府娶妻,来迎亲的是他妹妹,家中只剩女眷,同姓亲族竟无一人是壮年。
她没有坐花轿,穿的是凤冠霞披,却系白腰带。细细的一缕白,牵住阴阳两生。
她也没有红盖头,华贵的金冠挽进发里,双手捧着一把剑,从闺阁,走进将军府。
走过的两侧房门紧闭,却跪着乌压压的人。人头攒动,便是几年前新帝登基也没有这样大的场面。
偶听得有人哭,被旁边的人使劲搡了一把。
唢呐吹起来,高亢嘹亮。既是迎亲,也是送葬,于是这大喜与大悲,就都有了。
万人跪伏着送她进府,皇帝先上了一炷香,对着高堂深深拜下去。
满墙牌位,满门尸骨。这一桩桩一案案都是人,是血。似乎透过这些还能看到他们惨死边疆的景象。
堂下也觉寒。
自古将军多立衣冠冢,尸首带不回,草草挑两件衣衫便入殓了。
后人祭着百年破衣裳,他却在苦寒之地长眠,永世不归。
她笑了一笑,脸上抽动一下。将长剑抱进怀里,沉重的铁砸在心窝,闷闷痛着。
傧相喊:
“一拜天地!”
她对着青黑的天拜下去。
“二拜高堂!”
她对着乌黑的牌位拜下去。
“夫妻对拜!”
她抱着剑俯下身,眼泪忽然砸在地上。
礼成!
于是从今日起,她便是他的妻了。
那年桥上观月,她拆了云鬓,将双尾翠放进他手心,笑问:“君可愿,许我白首约,十和两相全?”
他应了。
那谁都不可以失约了。
你来,我嫁给你,你走,我便随你去。忠君孝义唤不醒。
当夜,少将军夫人殡。
似乎所有人都预料了这结果,她爹娘来时连哭都倦了,默然哀伤着,偌大的庭院里只有风吹过的沙沙声。
她死时还穿着嫁衣,剑割了腕,没拿捏好力度,玉一样的手几乎削断。
可她分明是笑着的。
说不清是血染透了衣裳还是怨衣裳全是大红,她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眉间藏起风和月,还如当年二八,最是好看不过。
白首约,两相全。
她的少将军啊,一去不复返了,她要去找一找。
找一找……
至此,故事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