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卖部买的那包小小酥一直没派上用场,定姜嫌它油腻,光看着就有点儿反胃。
“哎,中午打算吃啥?”
还有五分钟下课,定姜无聊地转着手里的水笔,听见代熙小声问他,随意划了下老师敲黑板强调的重点,才转头答了一句,“随便什么都行,反正不去食堂。”
他们一中食堂油腻起来,只会让人更加反胃。
代熙听完低笑一声,随后又小心翼翼地躲着老师视线,飞速转头问了居泠同样的问题。
一点儿小动作搞得跟突击战似的,根本不给人准备的时机,过了好几秒钟,后面的人才懒着声线开口,像是刚刚睡醒,有点儿搔人耳根。
“我不挑,跟着你们吃。”
定姜抬手插了把头发,连着隐晦地蹭了下耳朵。
最近心烦意乱,还有些隐秘的鼓动,心理医生的那句“试一试”,简直就是最不合时宜却又效果极佳的导/火索,蹭的一下就引燃了他心煎了许久的疲惫与不安。
适时小火苗还未偃旗息鼓,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喜欢见缝插针地瞎找存在感,让人莫名有些经不起撩拨。
一边代熙听完,有些抓耳挠腮,没想到一个两个都是个没主意的。
他一个人梗着脖子想了半天,发现自己也不想去食堂,于是一拍大腿说,“那咱就一起去超市!”
教室空寂,讲台上的物理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话头,正低头翻着习题册布置作业,听见代熙一句明显不能称之为悄悄的悄悄话,顺手就一个粉笔头大力砸了出去。
“嗷”了一声,正中靶心,准头极佳。
估计是扔的次数太多。
教了十几年的抛物线,大概也就派上了这点儿实在的用途。
等着人流过去,三人才不紧不慢地出了教室。
居泠又戴上了帽子,遮住了一双睡眼惺忪的狭长凤眼,顶着外面的炙热骄阳,吸足了一身的火气,刚出教学楼还没走几步,就被晒得淌了一脖子的热汗。
代熙笑骂着说他有病,大热天的还只顾着装逼。
居泠抬脚就是一个狠踹,不过被代熙嘻嘻哈哈地给躲了过去。
树下光影斑驳,三人错落地走在一起。
定姜恍惚间觉得,好像一切本来就该如此,生活可以变得如此之快,快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和谐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总是发生得毫无征兆,谦逊得不显山露水。
就像四、五年前,父母离异,定姜一夜之间离开了自己长大的城市一样。无在乎个人意愿,管你招不招架得住。
连着他一直不敢直面的性取向,一时间,好像所有烦心事都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揪扯不清,绕成一团,堵在胸口躁得人慌。
居泠扬着满面不羁的笑意回头。
定姜一副眉头微蹙的烦躁模样落在他的眼里。
被人瞧看得无知无觉。
倏然回神,定姜蹙了蹙眉,一下子撇开了庸人自扰的困扰,倒空了心下的所有思绪,只专注着脚下台阶,和眼下亟待解决的午饭问题。
毕竟肠胃饿得都开始痛了起来。
掀开塑料门帘,超市里冷空气很足,飘散流转,熨贴过人心,驱逐了夏日的躁意。
定姜打了声招呼,几个大步走向了进门右手边的甜点坊。
其实他不爱吃甜食,甜腻腻的不仅剐喉,还特别容易败坏胃口,但眼下肠胃痛得也不容许他胡乱造作。
居泠买了盒泡面,挤油包的时候,定姜刚好就站在他旁边。
深褐色的流油从一个比笔芯粗不了多少的小孔里,被他用两根瘦长的手指一点一点开玩笑似的给慢慢赶了出来……
那场景,绝对看得让人想要跟着一起便秘。
定姜只随意晃了一眼,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随他折腾,反正只要不看,也就还能忍受。
看见他这么个反应,居泠觉得挺有意思地轻笑了一声。
可能贱人自有天收。
“不是,我说哥们儿,你好玩儿呢?恶不恶心?那可是你自己要吃的东西。”
站在俩人旁边的一个高年级男生目睹了极其辣眼,简直堪比直播拉翔的整个过程,临走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出口劝导了一句。
定姜一个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开来,丝毫没有一点儿已然站错队了的自觉。
视线被帽沿盖着,居泠只好扬着脑袋看他,瞧见定姜一弯茶棕色的眸子,直感觉里面就像是蓄了满眼清澈的茶水一样。
淡薄到通透,就像他这个人,一眼就容易让人看穿。
于是居泠也跟着一起笑了,笑得定姜突然就没了起初的那点儿好笑意味。
绷着面皮,几分僵硬地牵扯过嘴角。
定姜虽然随性惯了,和谁都能相处和睦,但是眼下,也确实还有个实实在在的性取向问题正勒着他的脖颈,告诫他轻易放松不得,毕竟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容易被牢牢套死。
而且兔子都还不吃窝边草,他总不至于比只兔子还没那点儿自觉。
以至于最后局面,变成了俩人一个僵硬得要笑不笑,一个看破不说破但依旧笑得肆无忌惮。
“好了外面没人了,赶紧的赶紧的!”
代熙两手托着桶□□老坛酸菜牛肉面,背着身子拱开了透明的塑料门帘,刚进来人都还没转身,就一歪脑袋冲着门边的居泠急冲冲地嚷喊。
性子实在猴儿急,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这莫名怪异的氛围。
闻此,居泠终于撒开视线,三两下加快了手下的动作,连着大半没挤出来的辣油也懒得要了,直接两个大步绕过定姜走了出去。
超市门外就有可以泡面的直饮水,五毛钱一次。
所以方便面都是四块五,五块五地卖着,目的就是为了赚这点儿松快的方便钱。
只是市场太大,他们一中每天吃泡面的学生实在太多,一个直饮水机烧了接,接着烧,根本就供不应求。
定姜抓着个菠萝味儿的面包,另外俩人各端着碗装满烫开水的泡面,走得慢慢吞吞,晒在大太阳底下,实在是想急也急不起来。
一中只有三十五分钟的午饭时间,很快就到了要统一午睡的时候。
一中校委不拿他们当人,直接要他们趴在硬木的课桌上睡,硌得两手双臂发麻,一觉睡完,总会噎着满肚子的迂气。
午睡一个小时,对比那点儿没眼看的午饭时间简直不合常理。
“都早点睡儿,也才高一,不差这点儿睡觉的时间。”
贾辛踩着铃声走进教室,每天一遍日常问候,叮嘱要他们早点儿休息。
一个小时直接用睡觉打发过去那简直就是在犯罪。
于是一整间教室,也就只有几个不用操心高考成绩的体育生真听话地趴着睡了。
剩下四、五十个人则都是刷题的刷题,温书的温书,记单词的记单词,各干各的互不相扰,只暗中较着一股狠劲儿,争分夺秒地磨着一场没有硝烟的征程。
下周五第一次月考,定姜捡着自己不太喜欢的科目,依旧打算施行题海战术。
强打着精神,浮浮沉沉在数理化的催眠题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