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冲心头蓦地一惊。
丁氏兄弟一左一右护卫着辛螺,那男子就拱卫在辛螺身后,所处的位置让人觉得这人应该并不重要,可是刚才他不过是紧盯着辛螺看了一眼,就被年青男子对上来的目光给刺着了。
那人瞧着也不过是二十岁上下,剑眉凤目,一张脸轮廓刚硬如刻,身姿挺拔如松,明明是人物俊逸,怎么会跑到溪州那偏僻旮旯去,给辛螺一个小姑娘当护卫呢?
吴冲脸上细微的变化颜正恒早瞧在眼里,借着吴冲刚才那声嗟叹,很自然地就把话引了过去:“难怪辛七小姐在这个天儿还要在外面赶路……对了,七小姐就带了这三名护卫吗?这位面生的兄弟是——”
不等辛螺开口,陈延陵就先答了话:“鄙姓陈,是七小姐请来教导护卫的拳师。”
前几天陈延陵冷眼看了一阵,觉得丁家兄弟倒也算可教之人,因此闲来也指点了这兄弟俩几招,这会儿他这么自我介绍,丁家兄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原来是请来的拳师——想来身上有些功夫,也经了些历练,难怪刚才瞧着很有些气度。
见丁氏兄弟两人脸色自然,颜正恒飞快地看了吴冲一眼,吴冲会意,摞开了这件事,看向辛螺:“七小姐这一趟可是真不凑巧,前些时日我这里突遭暴雨,竟然发了山崩将驿道给截断了,我们这边人手少,这道路还没有修通呢。”
辛螺一进夷州,就听说了这事,本来是想过来看看大概什么时候会修通的,没想到吴冲给她说起这话时,语气里竟然很有些怨念。
辛螺不由怔了怔:“我听说这路似乎断了快有一个月了罢,怎么还没有修通吗?”按说夷州也是颇为富足的一峒,不应该啊?
颜正恒却轻咳了一声:“天公不作美,这几天还在连绵下雨,阻了不少工。”
吴冲也立即收住了刚才那语气,换了一抹长辈关切的神色出来:“我这几天都在这里督着他们修路,包了这镇上的几家客栈,七小姐你们不如就在富春客栈暂居些时日吧,我让人给你们腾个小独院出来。对了,晚上我在镇上的五味楼给你们接风洗尘。”
夷州的峒主府不在这重午镇上,吴冲带了人手过来修路有一段日子,所以把重午镇上的几家客栈都包圆了。如果辛螺要住宿,还真找不到空的地方了;除非去老百姓家里搭宿头。
看了眼前方还在忙碌的那一片工地,辛螺点头谢过了吴冲的好意:“吴峒主,不知道这驿道什么时候能够修通?”
熊绎那边不出人,现在可是光靠他这边在挖着……吴冲的脸色沉了沉,才答了:“看这样子还要将近个把月的时间。”
居然还要这么久!辛螺有些无奈地看着那些一直络绎不绝运送泥土岩石的小木拖车,和一直挥着锄头铲子不停挖着的修路工们,心里暗叹了一声。
没有现代化的挖机这些机械,靠原始的人力就是费时间啊,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如今之计,还是先在重午镇住上一晚再说吧,要在这里等着,她还不如先回溪州去呢。
吴冲指了个人带了辛螺一行人去了富春客栈,瞧着她们身影已经远了,这才回头跟颜正恒说道:“正恒,你说这位辛七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年纪才这么点大,倒是让溪州十八寨的寨长们愿意先服这个软……”
刚才不过几句话的工夫,颜正恒并没能从辛螺身上看出太多东西来,思忖了片刻才说了自己的猜测:“或许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是不知道这个渔翁是这位辛七小姐有意为之,还是恰巧落到她头上。”
“你不是夏依人,不知道我们这八峒还有个规矩。”吴冲挥了挥手,“峒主的嫡嗣要继任,是要下面寨长推选的,如果只有唯一一个嫡嗣又推选不上,那新任峒主是要把前任峒主的嫡嗣绑去剥皮点天灯,祭告祖神这一峒换了主人。”
颜正恒只听得后脑一阵发麻:“怎么这么——”
吴冲却盯着辛螺离开的方向摸了摸下巴:“辛七小姐不会不知道这事,按说在我们这里翻过年不算新孝了,她年纪虽然小点,要嫁人也能嫁,她却没这打算反而代掌了溪州……”
“这三年孝期是个缓冲过渡,出了孝以后,她决定要参加峒主推选?!”颜正恒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刚才辛螺离开的方向,却早已不见了那一行人的人影。
如果峒主有几个嫡嗣,之前总会有些偏重,下面的寨长也会跟着这偏重选择支持的人;也就是说,当爹的会在前面铺好路,让自己看中的继承人接上来。
可是像溪州这种情况……辛酉源是个姥爷命,无论妻妾,生了一府的七仙女儿,要是辛酉源有心铺路,之前去阿吐谷王城那些时候,早就应该把辛螺带到身边言传身教了。
吴冲今天却是第一次才见到辛酉源唯一的嫡嗣……
颜正恒忍不住捋了捋颔下的长须:“从刚才的谈吐来看,辛七小姐并不像冲动之人,更不是失心疯,她到底有什么底气?”
“倒是我们一时想左了!”吴冲却突然眉头一挑摇了摇头,“指不定是那十八寨争得厉害,又谁也不服谁,索性暂时另寻这么一条路子,让辛七先代掌着,等哪一方有了齐全准备,指不定不用满孝,辛七就会嫁人去了!”
比如溪州峒的那个田家,田横就在土王府里当着干办舍人,听说田横的儿子接了他当了寨长,吴冲就不相信,这爷儿俩会服一个黄毛丫头的管!
肯定是和另外的寨长相持不下,这才以退为进……这些寨长都是些老道的人,等到哪一边准备足了,只消玩几个小动作,就能让辛螺根本压不下这场子,到时自然乖乖摞开了手去嫁人。
不过像辛螺这样的,身为辛峒主唯一的嫡嗣,只怕嫁人也难嫁……
驿道处一阵呼喝,原来是一块大石头从松软的山体上又滚了下来,幸好大家躲得及时,并没有砸伤人。
吴冲立即抛开了这些与他无关的思绪,带着颜正恒上前查看去了。
另一头,辛螺一行人已经住进了富春客栈的一间小独院,略微梳洗了一番,都聚在正房里商量是走是留的事情。
路已经断了,如果就这么回去,土王熊绎那里也怪不到辛螺身上,辛螺还能赶着时间做自己的事,就是本来她还想看看阿吐谷王城里有些什么农作物种子好买回溪州的。
至于制瓷的工匠……反正那一整座山的高岭土就在那里,就是晚些时候再把瓷窑开起来也行。
倒是陈延陵那里,被耽搁这一段时间,农事可是不等人的,他说的那些庄头,可就赶不上过来学那些农事了,这一等,非得等到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