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不小的雨水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似的,一直密密麻麻地下着。元隆绸缎庄的后院里,麻蜻蜓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还有没完了,这天怎么跟破了似的下个不停的!”
话音刚落,肩膀微湿的常雷就撩了门帘子低头走了进来:“麻叔,刚刚我去又问了,去夷州的路还没有通。”
从阿吐谷城往溪州去,取道夷州这边是最近的路,要是绕道的话,那就绕得远了,怎么也得两个来月,偏偏前些天夷州那边下了大雨,山洪暴发冲毁了阿吐谷城往夷州的路。
夷州的路不通,夷州边儿上的溪州就更去不了了,麻蜻蜓一行已经被阻在阿吐谷城好几天了,被这一阵子的雨给闷得停在阿吐谷城快要发霉了。
听到常雷的话,麻蜻蜓忍不住一拳擂到了桌子上:“怎么路断了这么多天也没修通?夷州原来在夏依八峒里面也是个挺有实力的大峒啊,难不成就这么一直堵着了?”
说起这事,常雷就忍不住摇了摇头:“本来该是阿吐谷王城这边和夷州那边一起分头并进修路的,不过前几天土王府的一处楼阁因为地基被雨水浸松所以垮了,土王把人手都调了回来修楼去了。”
麻蜻蜓有些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片刻后才叹了一口气:“土王熊绎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土王府的一处楼阁而已,跟通往夷州的路相比,孰轻孰重还分不清了吗?”
正说着话,门口有人应了声:“因为那处楼阁是熊绎宠爱的姜夫人最喜欢呆的地方呗!”
常雷连忙上前打了门帘子:“胡婶婶。”
胡二杏冲他点点头,举了举手上的托盘:“就知道你该回来了,我冲了两碗姜药茶,你们趁热喝,去去湿气;以前莫神医就说过,夏依这边雨下多了,容易起湿瘴。”
茶水除了姜味儿还有一大股药味儿,麻蜻蜓揉了揉鼻子:“我在夏依长了二十来年了,也染过什么湿……”
剩下的话却是在胡二杏的瞪视下自动消了音,老老实实端起那碗姜药茶,真跟喝药一样一口喝了,一张长满络腮胡子的脸皱得跟苦瓜似的,忙不迭地把那只空碗递了过去。
胡二杏没好气地接过那只空碗:“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怕喝药,幸好三个孩子都不像你——”
瞥见常雷在一边偷笑,麻蜻蜓赶紧引着妻子转话题:“对了二杏,你刚才说什么楼阁什么姜夫人?”
胡二杏一边收拾碗一边叹了一口气:“我上午去我姐那里串门子了,姐夫那药堂里有个土王府的病人过来抓药,闲聊时扯起来的。
姜夫人是土王熊绎去年才新纳进府里的,听说是充州尹峒主的一个庶女,熊绎对她正宠爱得紧呢,进府没多久就封了夫人了,平时就是正头大夫人也要避着这位姜夫人点儿呢。
充州尹峒主一直跟夷州吴峒主不合,刚才碰到这事儿,尹姜,就是那位姜夫人趁机给熊绎那边吹了吹枕头风,把修路的人手给拉过来修楼了。”
胡二杏的姐姐胡大杏当年二嫁是嫁给了神农堂的抓药伙计石成喜,这么些年下来,石成喜也坐到了掌柜的位子,跟土王府里边有不少熟客,因此也能知道一些事。
这边阿吐谷王城不修路了,光靠夷州那边修着,还不定要到什么时候这路才修得好!
等夷州那边重新打通路了过来知道端详,只怕夷州的吴峒主要怄个半死,以后熊绎这边再发什么话下去,吴峒主还会遵照服从?
麻蜻蜓忍不住咋舌:“女人还真是祸水——”
话没说完,就见胡二杏立了眼睛:“麻蜻蜓,这话你敢拿到易大人面前去说不?!你们男人做的些破事儿,尽拿女人来背什么锅!”
麻蜻蜓立即软了声气:“安哥当然不同了,安哥才不是那种女人……二杏你当然也不是……”
胡二杏翻了一个白眼儿,端着那两只空碗一甩帘子走了。
常雷忍笑忍得肩膀一阵抖,麻蜻蜓只觉得脸上挂不住,听着胡二杏脚步声远了,这才描补了一句想挽点面子:“雷小子你别笑,等你以后找了女人成了家,你才知道这做男人有时会有多苦!
你瞧你爹在外面多威风一条汉子,愣是一回家就给你娘管得死死的,和兄弟们喝个酒也难得痛快尽一场兴,非要到点就走。要我说,这男人啊就该拿出自己的厉害……”
常大兴娶了雷三娘以后,隔年就生了常雷,自常雷懂事起,就没少见他娘关了门给他爹上“家法”,不过要说苦……他却觉得好像他爹倒是挺乐在其中似的。
这还真是读书人说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家里时不时地闹闹腾腾,爹娘两个关系却是极好,国公府上他打小儿也是常呆着的,国公和易大人两个基本没怎么红过脸吵过架,两个人也跟蜜里调了油似的。
见麻蜻蜓还在叽叽咕咕,常雷也忍不住撇了撇嘴,直接捡了刚才胡二杏说的一句话:“麻叔,这话你敢拿到易大人面前去说不?”
他当然——不敢!麻蜻蜓被噎了半死,讪讪地哼了两声:“安哥她那是特殊中的特殊,你不知道,那时候我们本来还以为——”
麻蜻蜓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转而记起陈延陵来,有些气急败坏地用力抓了抓头:
“延陵这臭小子,怎么就那么急!我不就是拉了几天肚子行路要缓一缓嘛,他也不等一等就留个信自个儿跑了……
就懂一点夏依土话,也敢跑去溪州那么远,溪州可是夏依八峒里面最穷的一峒,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都多少天了路断了也传不了信,要是——”
要是出点什么事,他麻蜻蜓这辈子就别想着回大燕了,就是要回去也是把自个儿脑袋拎在手上才行——他没脸见安哥啊!
别说国公爷那里了,就是不用国公爷和安哥动手,只消小莫一句话,莫神医也得把他给削了,谁让那两人是那臭小子的干爹呢……“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常雷连忙“呸呸”了两声,“麻叔,你也别太担心了,子越他可是夺得武状元的人呢,他那一身功夫是他父亲亲自教的,怎么也得了十之八九的真传,不会有事的。”
叫你自个儿乱想,尽想些不好的事,延陵那小子跟国公爷一样聪明着呢,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事?什么事都不会有!麻蜻蜓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脑门上,片刻后又揉了揉脑门,嘟哝了一句:
“土王如今越来越没个样子了,再管不好,以后八峒肯定要生乱,回头得问问二杏她姐和她姐夫,要不等我们办好事了,还是一起回大燕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