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琼猛地抬头,才发现这梨树里层更上方的枝干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在一片不算开阔的空间里,江临愿就坐在那缠绕着梨花骨叶的秋千上,双臂交叉,神态尽表不满,正瞪着他。
柳清琼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见那女子从秋千上轻然跃下,左脚朝梨树主枝干上重重踢去,借助反弹的作用力反向冲着柳清琼袭来。
梨树禁不住她的力道,颤动了两三下方才立稳,轻黄色的细小花蕊脱离了花苞纷纷飘落,云淡天昏,一切都虚无缥缈起来,倘若江临愿此时脸上挂些笑容,在这花幕的背景渲染下,柳清琼一定会认为这是天女下凡。
可惜,他这点念头刚萌芽,立刻被胸前强劲的一记玄风掌给瞬间拍醒了。
他为了抵挡江临愿的招数,原本抓紧树干的双手都被他用去防御了,等他回过神来,已然毫无戒备地从梨树上狠狠坠落下去,他下意识抓住了江临愿的手腕,江临愿没料想这小胖子还挺有劲,说时迟那时快,短短几秒,两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双双落地。
柳清琼正憋着一肚子火,看清此人又是在逍遥宗前门见过的那位女童,心里的火气转眼变得有点怂。
江临愿一个利落的侧翻很快站稳,但还是不慎接触了地面,宿雨新泥沾襟少许,江临愿心头一阵恶寒,她无法容忍自己的衣物有半分污秽,也顾不得再教训柳清琼,快步走进西厢内室欲更换外衣。
柳清琼挼挲着被碎石磨破的手掌心,双眼噙泪委屈巴巴地看着江临愿离去的背影,一心想要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照着原路返回,逃也似的离开了二重观。
“柳公子!你去哪里了,我正到处找你呢!”柳清琼应声回头,迎面扑上来一位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柳清琼这个还算灵活的小胖子唰得往一旁躲去,那个小男孩扑了个空。
“你是?”柳清琼见对方武力平平,做太子的那份威仪便放心的显摆了出来。
“我姓郝名剑,剑是“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的剑,你,叫我郝剑就行了!我们在宗门前见过的。”这男孩瘦瘦的,看起来营养不良,说话却很大声,脸上一直笑嘻嘻的,让人讨厌不起来。
柳清琼听完他这如此豪迈的一番自我介绍,若此时他在蜀国,定当笑出声来,但他现在置身逍遥宗,想笑却不敢放肆。
柳清琼想起郝剑是在宗门前安慰他吃穿用度不必担忧的小孩,他好不容易在逍遥宗找到了第一个肯对他和和气气说话的人,急忙打听消息:“郝公子,你找我做什么?你可见过蜀国常威将军?”
七岁的柳清琼此刻只想回家,回到蜀国去,躺在楠木摇椅上,同黄将军斗斗蟋蟀,吃上一百个梨果子,也不敢有任何人对他说一声“不许”。
“常威将军今日巳时已经下山啦。”郝剑仍旧微微咧着嘴角笑。
“常将军下山了,他不管我了吗?”柳清琼抬眼望见夜色渐浓的苍穹。
秋季的夜晚本就凄凉,若是此时再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雨,如此应景,柳清琼不大哭一场都有点说不过去了。
郝剑见他满脸愁容,怕再听到那种刺耳的狼嚎,立即安慰道:“哎呀,我们逍遥宗其实挺好的,除了饭难吃点儿,床硬一点儿,师傅严厉点儿,师姐暴力点儿,其他也没什么啦!”
本来为了太子颜面强忍眼泪的柳清琼,听到这些话后终于哭出了声。
郝剑连忙一把捂住柳清琼的嘴,不让他再发出声来,一边贴耳道:“别哭!这里离大师姐的二重观不远,要是被她听到了,你又要挨打了!”
“什么叫又?”柳清琼吸吸鼻子,扯开郝剑的手问道。
难道他刚刚在梨花树下被打得那一掌,被郝剑瞧见了,我那太子的颜面啊!如何能保?
“也对,你被打晕了,应当是不记得的。”郝剑挠挠头道。
“打晕?什么打晕?”他堂堂太子这辈子怎么可能出现被打晕这种丢脸至极的事?
“就今日你在宗门前呀,大师姐嫌你太吵,一掌给你拍晕了。”郝剑无奈地耸耸肩。
宗门前!!!两千人军队!!若干逍遥门徒!!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太子!!被打晕???
柳清琼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把自己噎死了,还好郝剑反应快,一把扶住已经站不稳的柳清琼。
郝剑看看神情呆滞的柳清琼,拖着他绵软无力的身体朝前走去,“饿了吧,走,我带你吃饭去!”
柳清琼又饿又羞,他不敢再去人堆里惹眼,远远地躲在一处廊檐下,等着郝剑把食物拿出来。
他的肚子早已不满地发出咕咕的抗议声,柳清琼蹲在墙角,一副惨兮兮的模样,他的外袍应该是爬树的时候划破了,此时后背裂缝处正在冒风,“这应该是我此生最狼狈的时候了。”柳清琼心底忧伤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