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
怜悯?
就像是在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阿眠陡然回神,走到床边,按着伏城的侧脸往旁边一转,抬手慢慢揭开了细布:“别动。”
拜那个胖屠夫所赐,他身上那些包扎用的细布大多和血肉粘在了一处。
虽然阿眠手中的动作轻缓,却还是无可避免的牵扯到了伤处。
每一下,那疼痛都要顺着经络,传到心脏里去。
她将那些揭下来的布团成团丢在桌面上,捏着还热乎的巾子,把他背上那些污血擦拭干净。
只是伤处太多,又狰狞可怖,颇为触目惊心。
越到后面,她便越下不去手。
伏城闭了闭眼,将心中的烦躁压了下去:“你快点。”
阿眠觉得嘴里发苦,想不出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涩涩道:“好。”
不多时,小二来敲门了:“姑娘,您要的东西买回来了。”
阿眠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沾了血的巾子往铜盆里一丢,过去将门开了道缝。
那小二手上的托盘里摆了一整套的衣服鞋袜,还有剪刀和几卷半掌宽的细布,和一瓶伤药。
不提还伞的事儿,嘴里还在讨功劳:“这可是小的跑了几家店才找到的,最好的伤药。”
阿眠自然知晓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接过托盘,又给小二塞了块碎银子,嘴里还说着:“麻烦你了。”
小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不麻烦,不麻烦。”
阿眠合上了门,转脸对上了伏城幽深的目光。
“姐姐,你作何还要给他银子?”
阿眠想着这人心性单纯,脾气又不好,若总是这副天真的样子,日后难免受人欺负。便道:“人性如此,不过是些银子,无足轻重的。”
她走过去,挨着伏城坐下来,抖着手将小瓶里的药粉均匀洒在伤处,随后挑了一条细布,将那些狰狞的伤口慢慢裹上。
“我却觉得这已是贪得无厌的范畴了。”伏城仰起脸,配合地抬起手,眉头微皱,“这类人,就该杀了,挫骨扬灰才是。”
这便是心里话了。
他的一颗心,早在冉月身死的那一刻,便落进了无尽深渊的沼泽中,四下里都是黑的。
于是,便看什么都是黑的。
连那么一丝不妥,都会在心中发酵,无限放大,厌恶到极致。
阿眠手上用了劲儿,叮嘱道:“管好自己的事情,莫道旁人长短。”
伏城吃痛,将那些蠢蠢欲动的杀念尽数压下,自嘲道:“姐姐不必紧张,我现在不过是个废人,哪儿还有能力去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少年低下头去,从阿眠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他疑似落寞的半张脸。
她默默将那些伤尽数包扎好,突然抬手按在了他的头顶,安慰道:“会有办法的。”
伏城眯起眼,虽然清楚这话不过是说出来安慰他的,却还是抱了期望,问道:“什么办法。”
阿眠揉着他脑袋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瞥到自己肩上的伤,许久,吐出三个字来:“霄羽花。”
“那是什么?天界的东西?”伏城没当回事,“我从未听过此花,想必,要么并无奇效,要么便是已经灭绝了。”
这小鬼头……聪明的过头了。
阿眠只觉得自己脑仁疼,起身走到桌子旁,挑起托盘里的衣裳抛到了伏城脑袋上:“先把衣裳穿起来,免得着凉。”
伏城只当自己猜了个正着,心下有些失落,便没再提这茬事,将衣裳从脑袋上扒下来。
抖落开,是件藏青色的窄袖袍服,有些老气。
他盯了一小会儿,慢悠悠穿在身上。
一时无人开口,窗外的雨声便清晰起来。
阿眠走到窗边,伸手将窗户开了条小缝,外面裹着青草泥土味的凉气吹进来,让她混沌的头脑清明了些。
伏城穿好了衣裳,便靠在右边的围栏上盯着阿眠的背影瞧,渐渐生出困意来。
绣了银线海棠的浅粉色围帐落在他的头顶,将他小半个身子罩了进去。
良久,阿眠下了某种决心,说道:“那种花并没有绝迹。”
伏城此时头一点一点的,迷迷糊糊道:“所以,它长在哪里?”
阿眠听着这困倦的声音回头去看,瞧见少年已经睡了过去,有些哭笑不得。
她走过去,将被子往床上一铺,扶着伏城躺好,将被子折了一半盖在他身上:“且再等等吧。”
伏城翻了个身,也不知有意无意,扯住了她的衣袖:“等多久?”
阿眠愣了半晌,替他掖了掖被角,眸色幽深:“不会太久了。”
等着少年睡的熟了些,阿眠便抽回了衣袖,解了捆绳将围帐一扯,薄薄一层布横在了两人中间。
她坐在窗边的圆凳上,背对着床,微微抬着手,看着细碎金光在指尖跳跃。
不过凝聚了几瞬,便消散开来。
到底还是差了些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