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笙用袖中罗帕,为她轻轻拭泪,也笑道:“人一生当中,皆是在了断缘分,舍弃痛苦,离开人世,这三者中过渡,但我只想待在你身边,尽我所能,每天都让你无忧无虑,如此,人生之苦亦是甜。”
小凤将她抱的更紧了些,她抽出一只手来,将小凤搂在了怀中:“仙鹤为媒,芳草为证,我对你的情意,至死不渝。”
小凤大受感动,牵着芳笙的手,一同跪在了画像前。
“还要他们二位作证,你再也赖不得账。”
她郑重点头,又笑道:“只要你以后不嫌弃我,我自然是要缠你一辈子的。”又想小凤不许她不怕死,便在心中坚定道:“凰儿,我对你的情意,生死也休想断绝。”
坐在桌前,小凤又被芳笙抱在怀中,见烛光摇曳,红泪低垂,她轻声道:“当初和娘四处奔波,什么苦都吃过,但我很开心。”
芳笙道:“放心,有我在,谁都不许欺负你!”
她搅着芳笙鬓旁青丝,又道:“其实我也曾想过,天下之大,竟没有娘和我的容身之地。”看了看芳笙,笑道:“如今不一样了。”
芳笙道:“有我在,这天下都是你的。”
她双臂搭在了芳笙削肩上,双手交握道:“光复圣教,一统武林,已在我骨血中根深蒂固,龙舌剑是母亲遗物,更是圣教宝物,无论如何,明日一定要将它夺回来!”
芳笙点头道:“你做什么,我便陪你做什么。”
小凤心中欢喜,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却见她又呆了,敲了她一下,便站了起来。
她已回过神来,笑道:“不虚此行。”
小凤横了她一眼,又娇声道:“你轻功绝妙,我还未真正见过呢。”
她当即行了一礼:“这是夫人提的第一个要求,芳笙领命。”
辞别两张画像,出了茅屋后,她便抱着小凤,踏雪无痕,追风逐月。
小凤盯着她苍白脸颊,想起了与觉生的约定,若以往常,她定会气恨,自己大费周章却毫无收获,如今她只是担心芳笙:连洗髓和易筋二经,都无能为力,又该如何是好?看来,她要抓紧找到血池图了,指不定那里就有什么医学典籍,可根除寒症。
心中稍定,又问道:“罗湘之名,芳笙之字,湘君之号,又是从何而来?”
她道:“因随葬那一方缃绮,大哥便说,不如指罗为姓,以缃为名,师父素喜幽竹,觉得潇湘的湘更好一些,大哥和我,自然是听师父的,芳笙之字,是后来我自己所拟,至于薜荔湘君的雅号,虽与名字相冲,却是一位有些渊源的好友所赠,我不好去驳,渐而也就传开了,何况我原本之名,我自己都不知晓。”她心中却想着:要做一件对不起老鬼的事了。
又道:“大哥以毕生宏愿,半世心血,修复了《达摩残本》,可在当时很多僧人眼中,有些功夫载魔记邪,不由分说将之尽删,是以藏经阁现有这部,真乃残缺不全之本,这也是大哥一件憾事了。他曾对我叹惋过:若怕流于魔道,而不敢与魔对视,越惶惶不安,处心避之,相反更会堕入其中。”
小凤嘲弄道:“说到底,佛法也不过,是让走投无路之人有个依托,我还是当魔罢。”又道:“我的确心狠手辣,却从不为自己遮掩,不像那些三帮四派,自封为正道,口中说着正义,却行赶尽杀绝之事。我是魔,他们也不是人!”
却听芳笙道:“凰儿,你在我心中,是人,不是魔,将你视作妖魔,赶尽杀绝的那些,才是魍魉魑魅。”
小凤想:若从一开始,就有谁把她当做人来对待,是否就不会落入如斯境地?她又问道:“你真不觉得我错?”
芳笙淡然一笑:“人生在世,谁人无错?你不过择了一条出路,却是负起自己身上重担,你对的起良心,对的起先人,又有何错?”
她心下感动,只道:“小滑头,你嘴总是这样甜,谁知道是不是抹了蜜!”
芳笙笑道:“好话自然都要留下来,说给你一人听了。”又玩笑道:“至于是否抹蜜,不如你品鉴一二。”她是故意有此一言:凰儿为人骄矜,必不会......
片刻后,她明眸大睁,足与满月相较。只因小凤觉她今夜分外可爱,又听她那样一句话,一时情动,凑在她嘴角,亲了一下。
只听芳笙强作镇定:“我们......还是正事要紧。”
小凤遂笑不语。
来到藏经阁前,芳笙从袖中取出一枚水晶冰花,将月白笺子飞在牌匾上,经月光一照,淡蓝如水。
小凤问道:“你要等他们来?”
她一笑:“我做贼素来光明正大。”
小凤调侃道:“你如今这样,可是叫做抢了。”
她又一笑:“众目睽睽之下亦是偷,可见我是个大贼,雅贼,才不和那些强盗宵小为伍,毫无格调。”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何事擅闯少林圣地!”只见来了二十个和尚,皆手持木棍,严阵以待。
芳笙依旧抱着小凤,举重若轻道:“深夜搅扰贵寺,只因内子有一件心事未了,诸位师父舍大慈悲,想必定能为内子排忧遣怀。”说罢,指了指藏经阁的牌匾。
已有一人,想将那帖子拿下,却力有不逮,渐渐的,剩下的人皆上前着手,连连飞身,却也不能取下,一是挂的过高了,最重要的是,钉的太深,如此几番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旁人看来,就像是在耍猴一般。
小凤轻蔑一笑,一挥衣袖,便将冰花取回了手中,芳笙却说:“时辰到了。”
于是出指,宛若落梅成阵,将这二十个和尚点住,观其整体形势,却成了一朵五瓣梅花。
她携小凤,信步进了藏经阁,找到了《洗髓》《易筋》,却将从书店买回的《春香集》《龙阳逸史》,与这二经换了封面。
“你拿春......”小凤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小滑头,真是坏到家了。
她却认真道:“店主和我说,这些可是孤本,价值连城,也换得他们宝贝经文了。”心中暗想:老鬼,待一切事了,此二经,连同你那些遗作,我会一起归还少林。
小凤脸一红,低声说道:“你又知道,那些是孤本?”又念及小滑头一向为人,补了一句:“若那店主骗你如何?”
她不在意道:“除非他心生厌倦,起了让我换人之念。”说着,她将真正的经文,交到了小凤手中。
攥着两本少林寺的至宝,小凤明眸生辉,却又不住黯然道:“若娘未来窃取洗髓经,也就不会有其后的孽缘了。”
芳笙安慰道:“店中还有幅画,和你房中屏风十分相称,我一看就喜欢上了,等回冥岳,我们再一起赏玩。”
小凤将经文收了起来,心中一甜:她真是走到哪里,都在想着我。
办完了正事,芳笙却不急着要走,反而拿出玉螺钿盒,和一枝羊毫笔,蘸些胭脂膏,对着那些和尚,不是在眼上画圈,就是在脸上画叉,还有在额头上,画一小花的,不胜枚举。
又回头冲小凤笑道:“虽不是什么上用胭脂,也算便宜他们了,凰儿,回去我送你最好的!”
想了想,又在每人脸上都写了一个字,左边有画,就写在右边,上面有画,就写在下面,如此求个对称。只见这些字连起来是:外饰金玉,内藏淫邪,不见佛子,只见色秃,羞煞人也!
至此,小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这个小滑头要偷东西,何必这么大费周折,这只是在为她出气。
芳笙听到已有很多人赶来,抱着小凤,坐到了树上,笑道:“好戏要来了。”
小凤却只是在看她。
而她想起一事,撒娇道:“凰儿,先说好了,明日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许生气。”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她实在不想让梅绛雪那事,破坏二人心情。
小凤想:这个小滑头,必然是要在口头上占些便宜了,索性应下了她:“好。”
听此,她十分高兴,两条长腿荡了起来,又指着树下道:“凰儿你瞧,他们脸都绿了,又黄了,真成佛了。”捂嘴一笑,又不住抚掌。
小凤正揽着她纤腰,只觉她此时分外娇俏可人,心中一动,直接吻在了她唇上。
树影婆娑,月光依依,她恍若又置身梦境,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