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啊,今天是鬼节,你还要工作吗?”
“对啊,毕竟鬼节也有人死啊。”
“也对,我就是鬼节那天死的呢。”
许佳听着不对,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她今天化了淡妆,乌黑的头发盘成了一个典雅的发髻,上面斜斜地插了根木簪。
许佳立刻收回视线:“对不起,孟姐,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哪里,都过去了几十年了。”她笑着,手托着腮望向门外,“不过啊,佳佳,今天过后我就要走了。”
“走,去哪里?”
“总之到处走走吧。”她眯眼笑了,“我突然觉得,把大把时间浪费在等待奇迹上,有些累。”
明明她在笑,许佳却觉得心发慌。我绞尽脑汁转移话题:“孟姐你多久走呢?你走了以后蝴蝶湾的男人的眼泪估计可以再成一片红海。”
“今晚就走吧。”她望着门边,声音变得飘忽,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上。
许佳正要继续问,外面响起鲸鱼的歌声,那是今天的第一批死灵,他们从白银岛乘着巨鲸的尸骸来到蝴蝶湾的码头,再由引路人一一运到天堂或地狱。
离开时孟姐依然在望着店门外发神,她今天似乎有心事,跟许佳聊天到后面也心不在焉。她想看看门外到底是什么吸引了她的视线,一出店门,门外依旧是十七枝梅花,有十六枝两两成双,只有一枝分隔着孤零零地插着,雪白的花瓣在熹微的月光中颤动。
听说孟姐的梅花是在鬼节的那天在海边捡的。阴阳两界一般并不相通,除了在鬼节的那天。红海涨潮时会把阳界人烧掉的物品冲到海岸上,物品上会贴着有逝者名字的名片。所以那一天蝴蝶湾上所有的鬼都会倾巢而出,在海岸边寻找寄给自己的礼物。
许佳干完活回来时,海潮已经开始汹涌了。浪潮卷着雪白的浪花从南方来,一些物品在浪花里时隐时现。许佳躺在船板上,有东西不断撞击着她的船栏。船体颠簸着,于是天空忽高忽低,那轮紫色的月亮忽远忽近,不过即使再近,也是垫着脚也无法够到的距离。
许佳没有参与这次盛事,去年她傻傻地在海滩找了一个晚上,直到鲸鱼的歌声从天空落下,她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名字。既然死去的第一个年头里都没人挂记自己,那么今年她也没必要去白费功夫。
许佳正看着月亮,突然听见了岸边传来了一片惊呼。她立刻支起身子想外边望去――那是一个女人,她推开人群,朝海里跑着。她的姿势那么优美,那么多只手拦着她,她翩翩躲过,那宽大的袍子鼓了风,让人想起一只展翅的蝴蝶。
很快,海水浸没了她的腿,胸,还有脖子。
“拦住她!”
“快拦住她!”
她离许佳不远,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许佳立刻跳下了海。然后在下水的那一刻她却懵了,刺骨的寒意扎进她的骨缝,在这一刻,许佳感到,就像是黑暗的海水下伸出无数双手,拖出了她的手脚,她的动作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得迟缓。
与尖利的喊叫又在耳边响起了,那是亡灵们的诅咒,许佳看见黑暗的海水里无数双猩红的眼,它们像是在高声歌唱,又像是轻言细语。
我们诅咒你,你找不到你想找的人。
许佳用腿蹬着,使劲地往前游,一个浪潮浇头而下,黑色的海浪淹没我的视野。
我们诅咒你,你抓不住你想抓的人。
许佳感觉自己的指尖触碰到她的头发,一丝一丝,柔软如水草。许佳想去抓她,冰冷的海水却封住自己的指节。
我们诅咒你,你救不了你想救的人。
她细腻的皮肤滑的像鱼,许佳感受到她从我手中坠落的那一刻。许佳惶然地想叫她的名字,海水灌入许佳的胃里,意识在模糊,舌尖苦寒得发了麻。
我们诅咒你,你等不到你想等的人。
就在许佳以为自己也会死在这里时,她的背上突然有了一股向上的力,一个人伸出手把她提上了船,那只手很小,也很有力,捞起许佳并没有花多长时间。许佳伏在船边呕吐,把满肚子的海水都吐了出来,眼睛火辣辣地痛,她擦了擦满脸的水,回头望去,居然看见临渊坐在船头,他看着许佳,那双金色的眼难得地没有了嘲讽,露出些安静的眼神来。
许佳哑着嗓子问:“临渊,还有个人呢?”
他摇摇头。
许佳愣愣地转过头,望向那片海。海里倒映着那轮紫色的月亮,许佳轻轻伸手,那月亮就碎了,一件东西也顺着海水滑进了她手中。
许佳举起来一看,那是一根木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