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他们有过通话，但仅仅是电话，完全无法填补无法见面的空虚。

这一年冬天，曲文玥满了20岁，12月底的时候，学校即将进入考试周。曲文玥平时一直勤勤恳恳地学习，这会儿也不会被复习压得喘不过气。就在这时，如同一年零三个月前的某一天，他的电话响了。

屏幕上显示陌生的号码，他将电话接起来，对面一阵寂静。

“你好。”他说。

“我在繁荣商场的正对面。”话筒里是熟悉的声音，“有个红绿灯这儿。”

当曲文玥跑到繁荣商场最新建造的红绿灯下的时候，她看到千源就在正对面。人行道的绿灯亮起来，曲文玥大步走过来与她紧紧拥抱。他们的行为引来围观群众的注目，但曲文玥却无法顾及这些。

仅仅只有拥抱，已经是他们对世俗的最大的让步。

千源向曲文玥报了平安，和她说之前闹事的家伙已经基本搞定，再过不久局面完全稳定下来，曲文玥就又能回去了。

“我家有个饭店，等你毕业了让你管一管好不好？”

千源放松语气调侃道，曲文玥则紧了紧围巾，拒绝道：“不了，我要当人民警察。”

“扫黄打我？”千源笑弯了眼。

“扫黄打你。”曲文玥脸上也难得流露出笑意。

千源没有在这边过夜，他连夜坐上火车，回到了两人最初的城市。

曲文玥独自站在卧室窗口向远方眺望的时候，脑海里是千源最后向她挥手的身影。

那个时候曲文玥断然没想到，那是千源留在她脑海里最后的样貌。

千源在下火车的时候被不顾一切的死士刺死，曲文玥在整整半年后才从千机口中得知这件事情。

那一瞬间的千机眼中燃烧着烈火，两个爱着千源的人凑到一块，怒火之外散发着同样的悲惨。

千机对曲文玥：“哥哥说让你不要再回去了。”

于是曲文玥被永远留在了这个城市，而千机却能回去为他大哥报仇。

终点站到了。

曲文玥从摇摇晃晃的公交上走下来，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仍然灰蒙蒙的，一定就如千源离世的那一天。

终点站是公墓，曲文玥知道千源葬在哪里。

在她一步一步从公墓的台阶上往上爬的时候，得知千源离世那一秒钟的撕心裂肺生动地在她的胸口再现出来，曲文玥不得不停下脚步。为了抑制即将往下掉的泪水，她抬头望向天空。

终于走到千源的墓前。

那是一块小巧的黑色石碑，用色沉稳，全然不像千源平时的嚣张鲜活。

曲文玥点了一支烟吸了半口，她是不喜欢抽烟的，但千源喜欢。曲文玥清晰地记得每次千源做完都要点上一支烟，香烟的味道与两人身上的石楠味相融，营造出的旖旎气氛让她难以忘怀。

她将烟搁在千源的墓碑边上，白烟袅袅中，她缓缓开了口。

“我没有当上警察，现在是一名律师，不过你也没当上黑社会头头，我俩扯平。”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调侃，但曲文玥几十年如一日面无表情，她继续说。

“明天过后，我生命中有过你的时间，将会少于一半。”

那些高兴的悲伤的事情，虽然不会成为过眼云烟，却总是越来越远。

她沉默片刻，为这趟上公墓的行为总结道。

“我想你。”

她说。

“再见，千源。”

——这是曲文玥二十年前没机会当面说出口的告别。

这一刻，她沿着走道离开公墓，步伐稳健，仿佛二十年前那个青年，从未老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