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成年,又会抓时机装可怜,法庭的确不会判重刑,”所长道,“所以我提前打了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另外,你不必称呼我所长,生分了。”
好像本来也不是很熟,倪安好想着,什么时候能熟起来呢。
“好的,唐锐。”
“倪小姐——说起来,收拾一顿的确有效,那小混蛋跟我保证以后一定多做好事。”
“……那恭喜。”
而直到此时此刻,他们二人还处于十分微妙的关系中——时常一起用餐,记得对方生日,偶尔互赠礼物,深夜畅聊人生,哨所所长难得休假便去海岛看望倪安好,虽然总是容易被祖母赶出去就是了。
毕竟二者都是不善交际之人,如非性格过于稳重,且对人情苦手,应当在床上滚完三百遍。
不久前是唐锐生日,恰逢值班,所长因为生日这种愚蠢矫情的理由请假调班,无论如何不可能。
边境站除了哨所便是狂风尘沙,一片蛮荒,孤独感浩瀚而压抑,却又迷人。
荒原夜色下,他刚与父亲胞弟通完电话,便看到熟悉的人风尘仆仆走过来,端着一个盒子。所长踱步出屋,四下看看确认其余人皆已下班,松了口气。
“小安,这么晚到边境站来,是要报案吗?”
“抱歉,不是,你现在还在工作时间吗?”
“理论上来说是,”所长转转眼珠,“——不过今夜风平浪静,也可以不是。”
“那我可以说点与工作无关的事吗?”
“可以小点声说。”
倪安好笑了下,向来沉稳的面容剥落片刻,声音低沉又温柔。
“生日快乐,”她说,“祝你心之所愿,无事不成,我带了瓶好酒来。”
唐锐的心跳快了起来,不自觉将手背挡在嘴上,他感到血液在发酵蒸腾,冒出酒花和泡沫。
“多谢,”他声音镇定地说,“通讯里说一声就好了,不必多跑一趟。”
“我带了礼物,”倪安好举起手里盒子,“是我们的特产,保质期只有一天一夜。”
“多谢了,虽然我已经过了收礼物的年龄,不过还是多谢。”
“是吗,”倪安好压低声音,带着调笑的意味,“虽然冒昧了,但你看起来好像挺高兴的。”
唐锐脸腾地烧红,嗫嚅着哼哼,有些气急败坏地抢过盒子。
盒子里是蓝色的粉末――是与星空一般的颜色。
倪安好用左手拈取粉末,接着用右手掌控着力道分外小心地拿起酒杯,她将少许酒液倒入左手心,酒一沾到粉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结晶,玲珑剔透的淡色晶簇在他掌心形成。
黑发青年默默看着一言不发,周身气息却柔软飘动起来。
唐锐是高兴的——她一开始其实并不确定这些哄小孩子的小把戏会不会让这位哨所所长高兴――他看起来总是不太高兴。
倪安好有些得意地将左手最大限度地展平,递到另一人眼前,结晶形成的呲呲啦啦的声音像欢快鼓舞的小火苗。
唐锐凑近来看,膝头和她凑在一起,全然信赖且无防备,身侧传来热度。
倪安好突然感到内心有些微妙的、难以言说的雀跃,像是荒芜死寂的莽原上吹拂过暖风,了无生机的土壤在深处酝酿着颤动。
“别嫌弃,唐锐,祝你生日快乐。”
“是边境站的小型奇迹,现在这里除了狂风和尘土,还有光和戏法。”唐锐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沉默蔓延开来,蓝色的晶体逐渐复又熔化成透明闪亮一团,女人张开手心倾斜,光团瞬间破碎散开,像一朵小型烟花。
略带苦涩的酒香弥漫开,唐锐笑了起来。
“那下次,跨年夜见咯。”倪安好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