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别装死不说话我跟你讲!”
“你自己欠的债,可得自己收场。这十个不讲理的,幸亏你今天遇上我这个最讲理的。否则你以为你能逃得了这一顿毒打?”
“喂……”
雪白的小兽仅有一尺高,头顶浅褐的双角宛若盘羊,面部和蓬松的尾尖有湛蓝色的软毛。张口竟是晴朗的少年音色,字字句句隐含怒意,包裹这样一幅软软的面庞下,竟显得毫无威慑。
小兽见倒地的前任天君毫无反应,忍不住靠近查看,只见身处血泊中的南衍精神已然恍惚,眼中浮现的尽是哀然神色。
该说些什么呢?
他似乎气也撒了,刻薄话也一句不落地说了。他自然知晓面前伤重之人,为了救自己的小主,舍命到何种境地。他们夫妻多年的恩怨,又怎么是自己这个局外人一言半语说得清的呢。
“她复生之前,碗莲并月藕被人动过手脚。”
白色的小兽言语尖锐冷厉,转而微有哽咽,
“她……残损很大……你,有点心理准备吧……”
小兽昂起头,定然凝神间吞吐出浅蓝色的灵焰,焰火遍布了南衍周身,不一会南衍便觉已经逐步恢复感知,断骨在一寸寸的生长,经脉逐步连通,清晰的痛感令他汗如雨下。
可他脑海中反复回想的却是寒彻脑髓的少年音色,并月藕怎么可能被人动过,除了他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进入无妄宫!
是谁,到底是谁?!
残损很大?什么叫残损很大?!
心理准备?他该如何有心理准备?!
南衍能勉强坐起来的时候,面前的小兽已然瘫倒在地,只是斜着眼示意了一个方向便趴下身去。
他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踉跄而行,看到了远处草丛边碧绿的一团。俯身而下,颤抖的双手小心地抚上被杂乱打包的芭蕉团,只见面前的女童仅有六七岁大小,容颜温婉。
南衍小心翼翼地抱起女童,刹那失神。已然无法控制剧烈颤抖的双手,在触及她眉心的片刻,压抑在自己内心数万年悔恨尽数夺眶而出,无可收拾。
他为君八万年,亲眼见证了无数血流漂杵、至亲分离,屠戮玄武部的时候他在无数哀求声中不曾犹豫片刻,平定妖族叛乱之时他将数万妖兵同家族连坐,他总是杀伐为先且从不行度化之事,他还亲手封闭了轮回之境,断了无数生魂的转世之路,他才是那个双手沾满鲜血,活该受尽惩戒之人。
而最后,这一切为什么报应在了自己向来良善的妻子身上?
他为君八万年,从未曾软弱,除了无数次醉倒在星屿之上,一遍又一遍念着妻子的名讳,除了漫漫长夜辗转难眠,脑海中久久散不去她的幻影,除了时隔八万年再次见到的,竟然是这样的她。
泪珠成线,一时间他努力掩藏的懦弱,再也无法控制。
她,三魂七魄并未尽数而归。
她,失去了耳识,更,没了左腿。
————
半月后。
明珠当空,月阶云地。淡粉色的折襟莲铺满了往日冰冷肃穆的天宫,白金色的宫宇巍然耸立,琉璃色的屏坠投射出璀璨夺目的光华。
凌霄殿中众仙齐聚,许多仙者由四海八荒赶来,鼎沸之势,前所未见。
高悬的龙纹鎏金座椅早已空出,为首恭然而立的两位,身着白金色云纹朝服的是新任天君枕风,鹅黄色朝服头戴珠冠的是瑶池女君龙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