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章把书揣在怀里,和霍宴一前一后走着,来到了市集口。
这会午市刚刚开始,人还不算多,卫章怕霍宴吃不饱,给她要了两份小馄饨的量装在一个汤碗里,馄饨送上来后霍宴尝了一口,卫章问她,“好吃吗?”
霍宴生平头一次坐在这种小摊上吃东西,这小馄饨摊上只有两张八仙桌和桌旁的窄凳,霍宴身高腿长的坐下来后双腿有些无处安放,总有种挤得慌的感觉。
不过馄饨味道不错,薄如纸的馄饨皮口感尤其爽滑,肉骨头熬了一夜的高汤自带鲜香,霍宴咽下嘴里的馄饨,听见卫章问她随口回道,“还行。”
卫章琢磨着还行两个字在霍宴这里大概已经是很不错的意思了,他吃着馄饨的时候觑眼看霍宴,书坊里她说话时呼吸吐在耳边的温热气息仿佛还缭绕在那里,像是有小火苗一下一下在心头燎,把他的心绪燎成一团乱麻,问了句好吃吗之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没再开口说话,只顾闷头吃馄饨。
霍宴吃完的时候卫章还在喝碗里的汤,霍宴看他一副要把汤也喝干净的模样,便道,“怎么,比你自己做的还好吃不成?”
“我试着自己做过,不过我总是做不好绉纱皮。”卫章吃完馄饨又喝了光了汤,放下汤碗,这会已经从刚才的脸热中缓了过来,边比划边道,“我每次擀馄饨皮,想着再擀薄一点,就会把皮擀破。”
卫章说话的功夫里,一个摊贩推着一辆货车从霍宴背后经过,货车上挂着许多彩绘的面具,有一根绳可以系在脑后把面具戴在脸上。
这卖面具的货车往常不怎么出现在午市上,霍宴见卫章的视线一直往她背后落,便回头去看,看了一眼转回头来问卫章,“想要?”
卫章小声道,“吃馄饨把钱都用完了。”
霍宴哼笑了一声,她从那挤脚的桌边站起来,卫章起身跟了上去,正好那卖面具的货车找好地方停了下来,霍宴站定在那货车前对卫章道,“拿吧,礼尚往来。”
卫章探手取了一个青面獠牙特别狰狞的,霍宴看着对他的审美观感到很无奈,“你就非得挑一个最丑的?”
卫章用手指戳了戳那面具,“这面具对我有特别的意义。”
卫章微微一抬眼就和霍宴四目相对,他以前总觉得霍宴和这最是烟火气的地方格格不入,但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吃饱喝足,她那些寒凉带刺的棱角暂时还沉睡着,整个人都变得像是可以抬手触摸了一样。
卫章原本并没有想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说出了口,“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戴着一个这样的面具。”
霍宴一愣,好半晌才道,“你来书院前…见过我?”
“见过。”卫章将那青面獠牙的面具戴在脸上,回身看向霍宴,举起的一只手伸手指了指自己从面具的眼洞中露出来的一双眼,“就这样见过。”
在卫章小时候,他娘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他爹没空管他的时候,他经常跑去家附近的茶肆听一个老妇说各种从话本里剥出来的故事。
那老妇总爱讲一些寒门女的故事,故事里的主角不是得了灵怪报恩,就是得了贵人指引,结局不是平步青云成就了一方霸业,就是得了灵怪化身的美男子枕侧添香,女孩特别喜欢听,有一次卫章和几个男孩问她能不能说一个主角是男孩的故事。
老妇便依他们的要求说了一个主角是男孩的故事,故事里的男孩每次遇到麻烦时,都会有一个神仙姐姐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救他免于危险。
老妇纯粹是为了哄孩子信口胡诌,但这个不着调的故事却给卫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后来他娘死了,他爹重病卧床,那段时间,他不得不扛起了家里所有的事,替他娘收殓,替他爹看病,有一个晚上他爹高烧昏迷,他用自己不过堪堪十岁出头的肩膀扛着他爹跑遍了城中所有医馆。
他身上带着手头所有能攒到的钱,料峭初春深夜的路上,遇上了几个游手好闲的下流混混,盯上了他身上的救命钱,还盯上了他和父亲的身体。
其中一个混混对另一个看着卫章垂涎三尺的混混道,“小的那个给你,我对幼|齿的不感兴趣,我就想尝尝昏迷不醒的病美人是个什么滋味。”
卫章将他爹放下来靠在路边的草垛上,握紧了拳头,在那个色|欲熏心的混混靠近时一拳揍晕了她。
卫章从小就知道自己力气大,但从未试过极限到底在哪里,这几个混混终于让他知道他原来还可以更厉害,他对自己说,老天给了他这天生的神力就是在告诉他,不会有什么神仙姐姐来救你,你能靠的,只有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