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堂之上,何所道自请免职,言及自己年事已高办起事来不免老眼昏花犯糊涂,又特意推举下属孟镜任刑部尚书一职。
堂上朝臣无一不叹,何所道果然世故圆滑。如此既保全了自己的颜面,又卖给天子一个人情。所不说是功成身退,也不会沦落到惨淡收场。
天子略微沉吟,一扫满朝文武,道,“众卿怎么看?”
无人应声,满堂寂静。孟镜任不任刑部尚书其实与他们没什么干系,再说天子默认的事情,有谁敢说个不字?
别说,还真有。
众人眼前一亮:却见那自新帝登基,便持中立默不作声的沈相上前一步,举起朝圭谏道,“臣以为,孟大人年岁尚浅资历不足,不若让他历练些时日,再担大任不迟。”
话音落下,其子沈长枫附议。父子两这一上前,局势已定下一半,而后陆陆续续有人站了出来。
天子眉毛一挑,看向右手边第五排站着的身影,问道,“孟大人,你说呢?”
众人转头望去,不由倒吸口凉气——那被叫到名字的天子宠臣睁着一双朦胧的身影,如刚从梦中醒来一般,恍惚不知身处何处。
天子很有耐心,又重复问道,“孟镜,你说呢?”
孟镜环顾左右,莫不是一副看戏的神情,她默了默,俯下身道,“皇上圣明,一切听从皇上处置。”
萧翊眯眸,淡淡挪开目光,“既如此,便依丞相所言,刑部尚书一职日后再议。”
朝会散后,还没来得及迈出明堂,李即已经迈着小碎步追了上来,“孟大人,皇上请。”
孟镜摸了摸鼻子,顶着众人或嫉妒或羡慕的目光跟随李即到了御书房啊。
萧翊画着扇面上的山水,兴致盎然,孟镜立在案前候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不知皇上召臣来……”
萧翊抬眸淡淡问道,“朕的议政大堂,好睡么?”
孟镜汗颜,“额,明堂有皇上龙瑞之气,好睡极了。”
“你这个外甥,在沈相心里,可比沈长枫这个儿子更重要。”萧翊起身,端详着扇面上的一株兰草,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还是说,你那舅舅一早就知道你女子的身份。”
孟镜顿时心虚,支支吾吾地说,“舅舅也是臣入仕之后,偶然得知……”
萧翊一嗤,“少来。”
他抬起头盯着她,“你那些小算盘,以为臣不知?”
“你总觉得朕满腹算计,同你说什么都是在耍计谋,不是么?”
“……”
孟镜觉得,她出门前没看黄历,一定是的。
“嘿嘿。”孟镜一笑,狗腿似的上前一步,拾起墨石转动手腕研磨起来,“皇上那里的话,微臣怎会这么想呢?”
话虽如此,心里却暗诽: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李即原本立在御案旁,那知陡然被孟镜抢了活计,可瞅瞅自家圣上满眼的笑意,也不敢说什么,脚下偷偷往外挪了几步,为二人腾地儿。
萧翊吹了吹扇面上的墨迹,握着扇子在身前摇了摇,对自己的杰作感到颇为得意,他把扇子在掌心一合,顺手敲上某人额头,叫着李即的名字,“李即,替朕更衣,朕要出宫。”
偷溜到门口的李即回过头来,萧翊皱眉,“你什么时候跑门口去了?”
李即瞥一眼捂着额头的孟镜憨态可掬地笑了笑,然后跑回到萧翊身边,“老奴着人预备茶水,皇上微服还是?”
“微服。”萧翊一瞥李即嘴边荡漾开来的笑意,淡淡地说。
平儿那小子啃着苹果蹲在车辕上,远远看到孟镜,跳下车来猛招手,“公子,这边!”
“今儿怎么比平日里晚了?”平儿叼着苹果问。
孟镜一手肘撞在他胸膛上,他吃痛,嘴里苹果滚到地上。往孟镜身旁一看,瞅见个陌生的锦衣公子。
“多话什么。”孟镜瞪着他,替萧翊撩开车帘。
平儿揉着胸膛,直到二人上了马车之后还在想,刚刚的公子似乎在哪儿见过。
一路行至孟府。
孟镜当然知道萧翊出宫的目的,故一下马车,吩咐下人设下便宴,并让平儿请青青过来。
既是便宴,府里的女主人也少不了在场。如此一来,那便宴上的气有些奇怪。
那日刑部大牢一面,青青已知萧翊同她的身世有些瓜葛,但她对自己的身世没什么兴趣。儿时记忆已经模糊,但依稀记得幼时的自己在明月楼中求生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