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手臂被扭的有些痛,诧异过后,趴在墙上笑得不能自己————向来行事磊落的晓星尘,居然也会耍滑骗人搞偷袭了!
“哈哈,好啊,道长有进步!这偷袭手法跟我学的?”
晓星尘扭着他手腕的手略用力:“还闹不闹了?”
“哎呦哎呦,”薛洋故意夸张地求饶:“晓星尘道长高大威猛、修为深厚、无所不能,这么厉害我哪敢再闹!求道长饶了我这条小命吧!”
晓星尘哭笑不得松开了手,开始收拾一地狼藉,“你啊,怎么就不能有话好好说,一言不合就要打架。”
说话间显然压抑着气喘,方才那阵咳嗽并非全是虚假,他现在真的很虚弱,薛洋拉着他到桌边坐下,倒了盏茶放在他手里:“是我的错,你快别收拾了坐着歇一会儿,实在看不惯我来收拾!”
说是收拾,薛洋不过是将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连踢带扫归拢在角落,然后就坐在晓星尘对面,拿起桌上两串糖葫芦,一串递给晓星尘,一串自己吃。
红彤彤的糖葫芦酸甜可口,但是只有冬日才能吃到,因此就更显珍贵。薛洋一口吞下一个红果子,满足地感叹:“嗯!好吃!十年没尝过这种味道了。”
晓星尘小口小口细嚼慢咽,他想起的是各种各样五彩缤纷的味道,薛洋带他品尝过的味道。
从小久居山中,晓星尘所食所饮大多都是天然蔬果,哪怕加工也不过是白水煮一下放点盐,出山入世后,也秉承着道家习惯清淡饮食,直到在义城,薛洋只要做了菜就不许他单独清汤寡水饮食,薛洋爱吃的东西也总要连哄带骗让他尝尝,许是眼盲的缘故,味觉更加敏锐,每一种新鲜的味道都仿佛打开一扇新的大门,让他喜悦而满足,惊叹这世上还有那么好吃的东西,包括糖葫芦,也是在义城才第一次吃到。
和薛洋一样,这种味道,他也十年没有尝过了。
有那么一会儿,两人都默默无语,谁也没有要找话说的意思,心照不宣地安享静谧,各自吃着各自的糖葫芦。
桌子靠近窗边,素纸糊的窗扇被一根木棍支起,微微侧头就能看到街头一角。连着下了好几天雨,该出门的人不得不冒雨出门,从他们所住的二楼望下去,湿漉漉的街上移动着各式各样的伞,有的华丽绣花,有的古朴素雅,来来往往,如同一朵朵漂浮在河面上的花。
薛洋吃完糖葫芦,想顺手把竹签往楼下一扔,眼角瞥见晓星尘入迷得望着窗外,不想破坏那双眼睛看到的风景,轻轻把竹签放回桌上,也学着晓星尘的样子,视线投向窗外。
外面有什么?在薛洋眼里什么都没有,不值一看。记得以前在义城,每每下雨,晓星尘也喜欢在窗边,或屋檐下,静静出神地听,或伸手接几滴雨水,微笑着仿佛进入了一个美妙的世界。
薛洋才没有这种诗情画意,穷苦弱小时,最讨厌下雨,没伞没衣服,在破庙躲雨,还要和其他更大的孩子抢地盘,若是打不过,就只能被赶出破庙,浑身脏兮兮,没有人肯容他躲雨,屋檐下站一站都被嫌弃。再大一点,断指后,一到阴雨天伤口就会痛,他讨厌下雨,讨厌冷,讨厌叽叽歪歪会说话的人。那么他就喜欢晴天么?也并不。心情不好的时候,什么都讨厌,连毫无生命的砖瓦石头也讨厌。
金光瑶曾对此评论:“‘厌世’,说的就是你这种状态。成美啊,平日里多给自己找点乐子。”
所以他找到的乐子,就是毁掉所有看不顺眼的东西,无论是物是人。平和宁静的风景最是让他烦躁,血腥狼藉才能给他带来快感。
后来在义城住久了发现,如果平和宁静的画面里有晓星尘,那么他就不会烦躁了。
视线重新落回桌子对面,窗边赏雨的白衣身影,就像一幅画,本是清雅绝尘不似凡间的人,却因手中正拿着一串糖葫芦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显得距离尘世近了一些。
“道长喜欢看雨?”
“雨,伞,人,街道,都很喜欢。”
晓星尘又露出那种微笑了。薛洋托着腮,不能理解,但觉得那一抹弧度,还有旁边的一点梨涡,煞是好看,这样也不错,道长赏雨,他赏道长。
薛洋道:“很久没有这样了。”
“怎样?”
“这样,”薛洋对窗扬了扬下巴,“把风雨挡在外面。”
晓星尘转头看他,眼里泛起一层温柔的涟漪,“那——以后如果天气不好,就都住店吧。”
薛洋笑了:“道长对我这种害过你的人都能心软善待,我还真是担心呢。”
“担心什么?”
“担心道长今后一个人闯荡世间,还是免不了要被恶人坑害。”
晓星尘嘴角好看的弧度倏然消失。
“我……为什么会变成一个人?”
“道长现在不是一个人吗?”
晓星尘放下糖葫芦默然不语,薛洋继续道:“我是鬼魂啊,三魂七魄不全,夜夜反噬。我本以为,我永远不会累,靠灵力和执念,就能一直缠着道长,但是这次幻镜被困之后我才知道,我错了,我没有那么厉害,被凌迟的时候,有很多次想要放弃,想要魂魄散去,要不是总能隐隐约约听到道长喊我,我怕是撑不下来。”
“但你撑下来了。”
薛洋打趣道:“怎么?道长舍不得我?”
晓星尘不置可否,拿出那套答过魏无羡的言论:“你既已真心悔过,我希望你能养好魂魄,重入轮回,再世为人。”
薛洋嗤笑一声,拉过桌上的汤圆,用勺子搅动,“我知道,道长心软,想对我好,舍不得我消失,但是也仅限于此了,是不是?”
晓星尘讶异薛洋怎么突然变得懂了很多事情,甚至有了一份原本不属于少年的克制与隐忍。
“是。”晓星尘无奈诚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