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节前一天,陈见东再次住进重症监护室内,并被医院再次下了病危通知书。蜡黄枯瘦的脸颊笼罩在续命的氧气罩下,他眼睛半睁半闭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西蒙彻夜守在他身边,不曾眯过一次眼,他担心自己只要稍微闭上一点点眼,陈见东就会永永远远不见了。他不想再一个人,茫茫如海的大世界中,自己再也无法去找到一个和陈见东一模一样的人。
哪怕是寄托,哪怕自己只能够分享他的一点爱。西蒙都愿意自己所有去和上帝做交换,生与死面前,每个人都卑微如尘埃。
陈爸陈妈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他们选择避开。说句实在话,直到现在他们心中还有一种隐隐的芥蒂,那便是如果白未有没有出现在陈见东生命里的话,陈见东就不会在自己患上绝症期间偷偷跑回国,也就不会导致病情加剧。他们埋怨,他们怨恨,他们也无奈。
谁让两家渊源是从大人们开始呢。
由于罗恩医生坚持不再采用西蒙的血,所以血库里面RH阴性血型的存量急剧少,而一时间要去找这类稀有的‘熊猫血’根本是难如登天。
陈爸陈妈利用这么多年在美国发人圈子里发展交际的人脉关系,找到了一位在旧金山报社工作的编辑。于是决定即可登门拜访,寻得帮助。可天不遂人意,那位编辑提交年假单,带着妻子孩子去夏威夷度假去了。
一边的陈见东还在和死神殊死搏斗,一边罗恩医生他们焦头烂额,为血源之事伤透了脑筋。
他们要时刻准备陈见东下一次病危,如果当那时候血源不够,那么他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然而‘死’是世界上所有人都不愿提及想起的不详之字。
西蒙在旁静静观察着他们,眼神中似乎已经下来决定。他趴在重症监护室外的玻璃上,在上面用嘴哈出一团气,在玻璃上面凝结成一块白霜。西蒙目光坚定,他擦了擦眼角不争气的泪水,手指尖在玻璃上发出一个爱心的形状。
“等我回来。”
这是西蒙留给陈见东的话,他踏出医院大门,冬夜刺骨钻心的寒风从脖子里呼啸着灌入,冷得要人命。他撸撸鼻子,裹紧衣服大步朝马路边走去,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往前跑,摔倒了站起来继续跑,仿佛前方会有终点。
医院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西蒙的消失,反正他这个人存在感低,就像池塘里的小虾米,总会被别人忽略掉。
旧市区街道里有很多游走在黑色边缘的交易,他们把法律视为废纸,把金钱奉为上帝。
地面上黏糊糊的,无论多么防滑的鞋子踩在上面都会有所打滑。西蒙小心翼翼走着,他尽量选择在靠近店面的区域走,毕竟那儿干净,也好走些。这是是一片鱼龙混杂,好人坏人根本分不清。
西蒙在小时候和自己酒鬼老爸来过一次,目的是卖他。
酒鬼老爸本想着用100美金卖掉他,可这里根本没有一个人看得上,因为谁也不想养一个没有什么用处还瘦叽叽的男孩子,毕竟和女孩相比,西蒙毫无价值。那次,他真的超级感谢自己的不强壮救了自己一命。
西蒙想要找的地方位于本条街道的最深处——一家没有招牌,没有营业牌照的地下私人诊所。
他咽了口口水,站在黑色大门外深吸一口气,然后推门进去。
尽量诊所外面门可罗雀,当诊所里面却是门庭若市。密密麻麻排了常常一队的女孩子们成了这里最主要的客户群体,她们有人有男孩子陪同,有人则是孤身一人,但无一列外,她们均没家人陪同。
女孩们是来堕胎的。
这家私人诊所以正规医院不敢做不能做他都做为名,不过,仅仅是在传闻中。
有位年过半百的女护士笑眯眯地朝西蒙走过来,她询问道:“孩子,你想要什么服务?”
西蒙撸起自己袖子,老护士立马明白了什么似的,换下骇人的笑容说道:“跟我来。”
老护士将西蒙带入一间逼仄的小房子里,推开门满屋子霉味儿扑鼻而来,呛得人喉咙痒痒的,想咳嗽。
“卖血?”忽然,房间里传出中年男人的声音,黑暗中一把老板椅缓缓转过来,一个亚洲男人坐在上面,他打量着西蒙,“我们这儿不卖你的血。”
西蒙扑通一声跪下,“拜托!”
中年男人挑了挑眉毛,他从未见过这种人。
大约两小时后,西蒙脸色苍白的走出诊所,怀中抱着两袋温热的血袋。中年男人经不过他的执拗,最终答应了自己无理请求:求求你,在我身体里抽血,我要用救我……救我最爱的人。
街道两边亮起五光十色绚丽多彩的霓虹灯,十字路口处卖艺的街头艺人在演奏欢快喜悦的感恩节歌曲,放在正中间的铁盒子里放着三三两两的硬币,和充满兴奋感的曲子实在不配。
西蒙双腿发着抖,他实在没有力气了,可仍旧咬牙坚持往前走。如果停下脚步,那么陈见东就会多一秒危险。他是如此想的。
心脏一半热一半凉,分别住着痛苦和开心,然而绝大多数都是痛苦在发热,然后带着血液流遍全身。
眼前一切逐步变得模糊迷离,西蒙依靠意志迈着脚步,他仿佛是沙漠中走了几天几夜没有喝水的失路者,支撑着自己的是脑海中生根发芽的信念。他唯一愿望就是陈见东好好活着,哪怕把自己全身血液抽干,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