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咸的海风像刀子一样钻着骨头,身下的沙砾潮湿冰冷,我睁开眼睛看着蓝灰色的海面与深灰色的天空在远处交汇,脑子里破碎的画面逐渐联系起来。我叫祝冬葵,不,确切的说原身叫祝冬葵,是一个游方大夫的女儿,昨晚替父亲去给隔壁村口的吴婆子送药,结果遇到了海上的盗匪,遭遇不幸,原身已死。而我自己,大概会出现在某条社会新闻中,某某医院家属因医药费报销问题大闹医院、捅死主治大夫和多名医院工作人员里的名单里,我是一名可怜的医院小会计。唉,医患纠纷何时了啊,可怜小命已经没了。
眼泪流了好几道,被海风吹干了,拔的脸生疼。在医院这个地方看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却还是不能看透自己的。我坐起身,动动手指,身体的每个关节都像被敲过一遍,疼的钻脑门。远处海天的交接线上泛着淡淡的红色,身后的村庄里传来一阵阵鸡鸣,周围的一切安静但又生机勃勃。既然老天爷又赏我半条命,就先活下去吧。
裹紧身上的衣服,我沿着海边的小道一路回到位于村东的家里,一座由土坯灰石垒起来的四间屋子的小院。最西面的一间小屋子是原身的。拉开篱笆墙,顺着记忆摸到灶台,从温着热水的锅里倒出一桶水,按照原身的记忆又重新倒了水,下了米,把早饭煮上。提了水,我回到屋子内用热水细细擦拭身上的伤口。
许是动静有些大了,惊动了隔壁间的妹妹祝落葵。落葵披着衣服揉着惺忪的睡眼撩起帘子走出来,看到一身破烂满脸挂彩的我,惊呼出声,“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我跟狗子等了你半宿不见你回来,想出去找你,结果听到外面闹流寇我们也不敢出门。谢天谢地,还好姐姐你活着回来了。你一晚上没回来,可吓死我了。”说着便抱着我哭了起来。
我是家里的独生子女,从来没有感受过有弟弟妹妹会是怎么样的感情,但是小姑娘抱着我开始哭的那一刻,刚刚到这个世界的我终于有了些许归属的感觉。
我摸摸小姑娘的脑袋,“我没事,我只是为了躲流寇从海边的岩石上滑下去了,这才,摔了一身的伤。你先别哭了,让我换了衣服上药吧。”
落葵哭的声音许是大了些,把年纪还小正贪睡的狗子也闹醒了。
小家伙光着脚,哭着跑过来,“姐姐,昨晚要吓死狗子了,你怎么才回来啊,以后让狗子陪着姐姐送药吧,狗子保护姐姐。”
我抱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哭包,拍着他们的后背,哄着他们说道:“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好了,没事了。不哭了哦,在哭落落就丑了,狗子也丑了哦。”
“才不是,落落才不丑呢。”
“好好好,落落是小美女,不哭了哦,再哭就真的不漂亮了哦。狗子是男子汉大丈夫,也不许轻易掉眼泪了哦。”
两个孩子这才抽抽搭搭的停止了哭泣。
“我在灶上煮了饭,狗子去帮我看看火好吗,落落也去,顺便在扔两个土豆在火里。弄好了,落落回来帮我上药好吗?”
“好,狗子是男子汉,狗子不哭了,狗子去帮着添柴看火。”说着小家伙就要往外跑。
“回来,外面早上还冷呢,你先穿好衣服,都要做男子汉了不能光着脚瞎跑了。”
“好,我这就去穿衣服,”说着狗子就跑回屋里,自己穿鞋穿衣服去了。
落葵扶着我躺好,“姐姐你先躺着,我去给你找药,爹调好的伤药我记得在哪里,你等等,我去给你找来。”
“落落,别哭,姐姐没事。”
落葵站起来,擦擦眼泪说“姐姐你好好躺着,等我给你拿药来。”说完便噔噔噔得跑了出去。
我爬起身把已经破烂的衣服脱掉,检视自己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的淤青和擦伤,伸手一模脑门还摸到了一手血渣子。脖子上有一道掐痕,这伤杀着嗓子的疼。昏迷前的记忆很是模糊,只记得一片火把与刀光、海边昏暗的水与幽暗乌黑的石壁。再具体的就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穷凶极恶的人竟然要制原身这样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于死地。
门口一阵响动,落葵拿了毛巾和伤药走了进来,见我自己已经换好了衣裳,便沾了热水,帮我擦拭伤口。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看着很是吓人,小姑娘一边擦一边默默掉眼泪,仿佛受伤的是她不是我。我趴在床上,虽然伤口还是有些疼,可是心里却不像刚刚睁眼看到这个世界时,那样的慌乱了。
“这些伤口看着吓人,还好只是一些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这脖子上的伤有些麻烦,怕是伤到了嗓子,这几天我做些流食给你吃,你尽量少说话,伤口没好之前不要碰水,不要干活,这些事情放着我来做。可是药我还不太会配,只能等着明日爹回来再给你看看。不过,我先摸摸你的脉,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不好的。”
“好,好,好。我们家的小神医。”
“姐,你又笑话我了,我才跟着爹学了四五年,我还差的远呢。”
“你聪明,还好学,有天份,你的医术将来说不定比爹还好呢。只是不知道哪家的小伙子能娶得我们家聪明善心还有本事的落落呢。”
“姐姐,你又瞎说,你自己肯定比我先嫁,还不定是哪家的哥哥娶了我贤惠温柔的姐姐呢,哼。”
说话间,狗子在外面敲门“二姐,你给大姐姐上好药了没有,我看灶上的饭要好了,我饿了,我们吃饭吧。”
落葵应声道“应该大概也许,好了吧。姐,你觉着呢。”
我叹了口气“我觉着吧,你做的饭只要不糊就都是好的,差不多就这样吧,今天咱们先喝一天白粥,还好爹明天就回来了。不然呀,我没摔死,也要毒死在你祝小神医的饭菜里。”
“姐,你就知道笑话我,”落葵说着就要来挠我。
“别别别,疼呢。”
“好了,我去给你盛一碗粥来,你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老天爷造物大部分时间还是公平的,原身继承了父亲的温和待人做事稳当的脾性,落葵却继承了母亲学医的天赋和不理俗世的特色,活脱脱像个只管医人救命不食人间烟火的菩萨。狗子确神奇的拐了弯喜欢骑马打仗,也会看着医书识字,不过狗子还小也许是男孩子的天性好动,以后还未可知。
落葵捧着一碗粥坐到床边,果然我又闻到了熟悉的焦糊味。她舀了一勺粥吹凉了递到我的嘴边,我无奈的咬咬牙喝了一口,心肺混着焦糊味道的白粥一阵温暖熨帖,虽然口感差了点,不过活着最大,就不要挑了。
“你和狗子也吃了吗?这两天外面乱,你看着点狗子叫他不要乱跑。”
“狗子在外面胡乱喝了两口就去找隔壁老李家的小虾米玩去了,有李婶子看着他们,应该不会出事的。“
“那就好,我吃好了,你也赶快去吃了,然后把外面的药材什么的该收的收了,中午拿两条鱼去给李婶子让她帮帮忙做点吃的,总不能真叫你俩跟着我一起喝这糊粥了。”
“左右不过是粮食下了肚子还不是一样,味道好不好得有什么差别吗?”
我看着她嘴硬娇气便想着逗逗她,
“过几日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也能下地了,正好最近是抓跳跳鱼的好时候,到时候我配上些辣椒炒了最是美味,全给狗子,你可不许吃哦。”
“姐姐不能这么偏心,我也要吃。”
“自然不偏心,清水煮煮对你来说呀也一样,味道好不好没什么差距。”
落葵听着便是不依,奈何我一身伤,又不能同我打闹,只能撅着小嘴,转过头去佯装生气。
“生气了,好了,我们落落呀最聪明了,只不过不善家务,又不是什么大事,将来我们落落开医馆挣多多的钱,我们雇最好的厨娘便是了。”
“姐,你又打趣我。”
“好好好,我不说了,饭我也吃完了,今天辛苦你一天,明天等爹回来就好了。”
“那你好好躺着,别压着伤口,别乱动,不舒服了就赶紧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