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芝从卧室里奔了出来,与僵在门口呆若木鸡的馨然四目相对。看到女儿的神情,赵秀芝明白他们刚才说的话,馨然全听见了。心里直后悔恨不得扇自己的嘴巴。
李鸿翔也知道麻烦大了,赶在孙女生病的节骨眼上,怎么又把女儿的生世给抖搂出来了。真是乱麻缠在了鸡爪上,扯也扯不断,理也理不清,一时他竟也没了主意。为了尽快化解眼前的情势,只好走上来对着立在门口的妻子和女儿说。
“小心!别把碎玻璃踩到脚上了。先进屋、先进屋,容我把这里收拾了再说。”
然后急匆匆去厨房拿簸箕了。
“妈,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馨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神情里看不出任何悲喜,语气平静地问母亲。
“嗯”赵秀芝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只好点了一下头。
馨然宁愿希望母亲告诉她,是她听错了。压根就没有这回事,他们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从来没有分开过,也从来不会分开。可是母亲点头了,这就意味着这么多年,自己在这个家一直就是个外人。
她的心里犹如翻江倒海般的难过。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小长大的家,忽然会在某一天,不是自己的家了;自小那么疼爱自己的父母,忽然有一天,也不再是自己的父母了。
那么,我的家又在哪里呢?我的父母又在哪里呢?馨然这样想着,眼泪一串串掉了下来。
赵秀芝走到女儿身边,搂过女儿,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小然,你已经长大了,已经当妈妈了。无论怎样,你都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妈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既然你听到了,我就都告诉你。但是,不管结果如何,有一点不会变,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母亲的温言细语渐渐抚慰了馨然那颗痉动的心,她看向父亲,只见李鸿翔也正用慈爱的目光在看着自己。她的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听话地重又坐回了椅子上。
屋里静默了好一会儿,赵秀芝似乎是在酝酿着某种情绪,才缓缓地开始了三十多年前的讲述。
那是一个下着大雪的天,赵秀芝和丈夫带着他们肺炎初愈的女儿馨惠,在县城汽车站等着坐回家的汽车。一个头巾围着严严实实的中年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也坐在了他们身边。
因为天冷,那个女人裹着头巾看起来并没有啥异常。忽然,她转过身对赵秀芝说:
“妹子,麻烦你帮我看会儿娃,我去上个厕所,很快就回来。”
看着眼前的女人眼里满满的都是焦灼,赵秀芝一时想到的只是一个女人带娃的不易。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把怀里的孩子给了丈夫,随后接过了女人怀里的婴儿。
可是直到发车了,也没有再见到那个女人的身影。赵秀芝和李鸿翔只好抱着这个襁褓中的孩子回了家。
到了家里,他们打开包着孩子的小被子,看到了一张字条。赵秀芝说到这里起身走到衣柜前,从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信封。
馨然从母亲手里接过信封,她的手抖得厉害。好半天才把里面的信,确切来讲只是半个巴掌大的一个字条,取了出来。只见那早已泛黄的字条上工工整整地写着:
有缘人:孩子生于农历一九五七丁酉年正月初八。身体一切尚好,因我们实属无力扶养,只好拜托有缘人发发慈悲之心。如若将来可能相认,我们必当重谢。反之,只当我们与她没有缘分。孩子的后背有个蝴蝶样胎记,她的生母名叫陈兰英。
叩谢
馨然从那字里行间读到的都是不舍和无奈,是啊!母亲说得对。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哪个做母亲的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她不知道这字究竟是谁写的,但一定是出自与自己有关的亲人之手。
字条上清清楚楚写着生母的名字,并且强调了自己有胎记,这些不都是为了将来能够找到自己,才特意留下来的吗?
血脉之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神奇的力量。馨然似乎一下子就读懂了,亲生父母之所以把她送了别人,一定是因为有着他们自己的难言之隐。他们的心灵在跨越了几十年后,一经相遇就已经和解了。
馨然的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流淌着,流的那么尽兴,内心忽然就释然了。想想父母这么多年对自己的点点滴滴。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何等的幸运,才能在离开亲生父母以后,又遇到这样一双爱自己的父母。
馨然紧紧地抱住母亲,把头依偎在了母亲的胸前。内心忐忑了几十年的赵秀芝,没有想到女儿知道了事实真相后,不但没有想要离开,反而是这样的知恩图报。她也紧搂着女儿,眼里满是泪水,内心却是幸福的。
半个月过去了,馨惠一家从省城的医院回来了。小雪的初次化疗效果很好,病情已经得到了初步的控制。接下来只有等有了合适的骨髓配型,就可以做骨髓移植了。
对于李鸿翔一家来讲,这实在是个好消息,可是做骨髓移植需要的三十万又到那里去筹呢?
上次说到的那对玉蝉还是李鸿翔的祖上,曾在宫里当差时,慈禧太后赏的。李鸿翔听父亲讲,之前还有不少的好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