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塘在村东头,山上的水流进水塘里,再从下游出口流出去。吃水从上游挑,下游,四婶六嫂还有李二娘正在洗衣服。三个女人一台戏,见四外没人,荤的素的一起上。说到热闹处,几个人就哈哈大笑,惊得水塘里的大鱼小鱼四散溃逃。
正闹着笑着,老远看见岳青杨,四婶很是羡慕:“唉,什么时候我们家山子能挑担水回家,我就知足了。”六嫂劝道:“别着急,也许年龄大点身体就结实了,到时候再给他娶上房媳妇,四婶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突然看见岳青杨的脸,六嫂惊得叫了起来,“岳老三,你的脸怎么了?”“不小心磕的。”六嫂撇嘴笑道:“蒙谁呢?平地里摔跟头磕的?该不是昨天晚上爬小媳妇的炕头被打了吧?”说完六嫂哈哈大笑,四婶和李二娘也跟着笑了起来。
李二娘边笑边说道:“我说老三,你这是从哪买的媳妇?这么厉害,都快赶上母夜叉了。”六嫂说道:“这叫什么?这叫悍妇,这样的女人是该沉塘的。”
“你他娘的才该沉塘。”话没落地,岳青杨突然变了脸,抡起扁担就打了过去,吓得三个女人扔下衣服撒腿就跑,边跑边骂道:“岳老三,你疯了?说句玩笑都不行?”岳青杨说道:“谁敢说我媳妇半个不字,我就和他拼命。”
余怒未消,岳青杨气鼓鼓地挑着水往家走。刚进大门,听到屋里有二爷的声音,他来不及把水倒进缸里,扔下水桶闪身躲进了厨房。
原来,今天一大早,二爷在地里干活,左瞅右等也不见岳少松他们几个,他越来越担心,这时候村里人都忙着锄麦茬,他们兄弟如果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断然不会耽误农活的。
等不及歇晌,二爷急火火地从地里跑了回来。本打算直接找岳家兄弟的,到了门口,他又折回到家里,叫上了二奶。如果事关柳月瑶,他一个当爷爷的,有些话还真不好说。二奶顺手拿了块花布,权当是送给柳月瑶的贺礼。
二爷二奶来的时候,柳月瑶刚陪岳子杉练了一会儿五禽戏,正坐在堂屋里休息。岳子杉问柳月瑶:“月儿怎么知道的这么多?五禽戏这个名字,好多人听都没听说过,月儿是从哪知道的?”“那个……什么……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位师父。”柳月瑶支支吾吾,岳子杉也就不再问了。见二爷和二奶过来,俩人忙把他们迎进了屋里。
二爷见柳月瑶好好的,也就放了心。他问岳子杉:“你大哥呢?怎么没去地里干活?”岳子杉犹豫着,慢吞吞地说道:“大哥……进山了。”“进山?打猎去了?老二呢?是不是进山采药了?”二爷看了一眼柳月瑶,又问岳子杉,“出什么事儿了?这个时候进山,是不是缺钱花了?”“没,没有。”岳子杉说道。
“没有?那就是馋那口吃的了?”二爷斜了一眼柳月瑶,“进山有多危险她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没骨气的东西,这样纵着一个女人,连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老三呢?老三是不是进城了?”
这话说的,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儿呢?柳月瑶不干了,合着是在说自己嘴馋。笑话,他们进山关自己什么屁……事?不行,这事得说道说道。刚想发火,不经意间看见岳子杉直给自己使眼色,柳月瑶又把话咽到了肚子里。想起自己昨天晚上说过的话,猜想他们很有可能去挣彩礼钱了,心里懊悔不已。
看见岳青杨往厨房里躲,二爷一拍桌子吼道:“给我过来。”岳青杨知道坏了,涎着一张笑脸,慢吞吞地挪到堂屋,叫了一声“二爷,二奶”,没敢再说话。
二爷问道:“你的脸怎么回事儿?”岳青杨支支吾吾地说道:“昨天……昨天晚上起夜,不小心……不小心摔的。”“混账东西,跟谁学的?竟然会撒谎了。你七老八十还是老眼昏花?昨天晚上那么大的月亮,你看不清路?”“不……不是,是我起床的时候起猛了,所以才……”“放肆。”二爷话一出口,岳青杨条件反射,咚地一下跪到了地上。第一次对着二爷撒谎,太紧张。
他不敢看二爷,把求救的目光转向了二奶。二奶训斥道:“老大不小的,以后行事稳当点。”“是,青杨知道了。”岳青杨乖乖地答应着。
二奶继续说道:“月儿刚来咱们家,一时半会儿适应不过来,你们几个好生照顾着,别让她受了委屈。”
她回身劝二爷,“孩子们都大了,有些事儿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都是些懂事的,不会太离谱。”“还不离谱?地都不管了,你想让他们怎么离谱?”岳青杨忙说道:“麦茬好办,几天就锄完了。”“几天?告诉老大,两天之内锄不干净,我饶不了他。”
二爷气呼呼地走了。岳青杨从地上爬起来,揉搓着自己的膝盖,额头上满是汗:“吓死我了。”“有那么夸张吗?”柳月瑶嗤笑道,“二爷又不吃人。”
“二爷是不吃人,但是会打人,那藤条鞭子,抽得可疼了,我从小没少挨他的打。”他嬉皮笑脸地凑到柳月瑶跟前说道,“媳妇你摸摸看,到现在我的屁股还疼呢。”“滚。”柳月瑶一脚踢过去,岳青杨嬉笑着躲到一边,得意地说道:“没踢着。”
柳月瑶说道:“你就是傻,说句话结结巴巴的,一看就是撒谎。你直接说是我打的不就没事了?省得挨训。”“说你打的?你的小命还要不要了?别说二爷这一关你过不去,就是传扬出去让官府知道了,你的小命也得完。”“嘁,吓唬谁呢?不就是打了一拳吗?有那么严重吗?”
岳子杉说道:“看来你没有研究过律法。按照律法规定,妻子殴打丈夫的,杖责一百。”“丈夫殴打妻子呢?”“勿论。”“什么?勿论?”柳月瑶尖叫起来,“没活路了。照这么说以后还不能动手了?”忽然明白过来,她得意地说道,“我又不是你妻子,即便是打了你,也不用受刑,所以,你们和二爷都治不了我。”
“傻了吧?”岳青杨说道,“官府是认证据的,卖身契上白纸黑字写得明白,你不承认也没用。你以为你很厉害,也就是在家里,我们几个由着你使性子,出了这个门,可没人惯你这臭毛病。以后老实点,别再整什么幺蛾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听到没有?”“想得美,你还是先看好你的卖身契吧。”
柳月瑶转身回屋,她想好了,要用二奶拿来的布做个背包,下次走的时候用得着。包袱是大,但不实用。还有卖身契,留着终究是个隐患,得想办法弄到手彻底毁掉才行。
吃过午饭,岳青杨扛起锄头准备下地。二爷给了两天时间,锄不完麦茬谁都跑不了。挨一顿训是次要的,万一再挨一顿打,那他就真的在柳月瑶面前抬不起头了。临走时他嘱咐岳子杉,一定要把柳月瑶看住。
岳子杉说道:“她要真想走,我还真拦不住。”“怎么就那么笨呢?你不会装病吗?她心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岳子杉苦笑了一下:“我还用装吗?”
岳青杨知道说错话了,不自然地笑了笑:“三哥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不过你小子也是因祸得福,你没看出来吗?这个家里数你最吃香。你看她对我和二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一句话对不住,不是踹凳子就是摔碗。她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吗?没有吧?咱们四个,她对你最上心。”岳子杉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岳青杨继续说道,“你比我会说话,哄着点儿,别让她真走了。”出了门还是不放心,岳青杨跑回来又嘱咐了一遍。
到了地里,岳青杨一直心不在焉。
麦茬不能留,连根锄起来堆成堆,再用小车推到田间地头扔掉。
别人家的地里堆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山,岳青杨的地里却一堆麦茬也没有。他拿着锄头,满脑子里都是昨天晚上柳月瑶离开的场景。越想越慌,越想越害怕,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他扛起锄头就往家里跑,二爷连叫了几声他都没听见,惹得地里干活的村民哈哈大笑:“老三还真是个媳妇迷,就离开这么一小会儿,魂都丢了。”说得二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郭子叔说道:“让他去吧,怕是老四一个人看不住,万一真跑了还真是个麻烦事儿。”“跑?她可是咱们花钱买来的。”话虽这么说,二爷也有些担心。虽说他一百个看不上柳月瑶,但也不能真让她跑了,岳青杨回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火急火燎地跑回家,见柳月瑶还在,岳青杨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端起晾好的麦子到后院磨面去了。柳月瑶没事可干,也跟了过去。
后院和前院差不多大,西边靠墙是昨天他们兄弟几个刚垒好的鸡窝和猪圈。岳宸枫买了十只小鸡,刚拿回家就死了两只,岳子杉心疼,剩下的八只当宝贝似地看着。两个小猪仔长得很壮,哼哼唧唧地拱着地找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