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泠清醒过来时,太阳明晃晃地穿透密密麻麻地枝叶,经过窗棱投射在房中,铺设一地的碎银。
“王妃,王爷说今日让您去一趟墨韵堂,是关于刘二案件的进展!”
早等在门外的小厮躬身道。
墨韵堂今日人来得挺齐,刑部尚书温大人、刑部侍郎陈大人候在阶下。
阶下跪着的是琼玉,她身姿端端正正地,两眼直视着李祜的方向。
而李祜则是仰头靠在太师椅上假寐,下颚线条绷紧,双手交叠于胸前,像尊佛寺里供奉着的神明,带着神秘的敬仰。
不知他是睡着了还是张着耳朵在听杨大人讲述案件经过。
只是这淡漠桀骜的姿态,一股寒意从令泠的脚底升起。
她到的时候,杨大人已经进行到中途,特意停下朝她俯身行礼。
“回禀王妃,刘二确实死于杖责!“
没等她发问,杨瑜便继续道:“刘二咳疾惯用针灸治疗,他脖子有处针眼明显大于其他地方,那里有少量的鹤顶红早已经经脉深入五脏六腑。昨日琼玉为王爷治疗头疼时的针灸方式和刘二一样。此前下官命人前往刘二老家调查,你们都来自江南一带,这手法一样就不奇怪!
你们在王府相遇,刘二对你也格外亲切。府中上下皆知王妃与王爷不睦,刘二知晓王爷看重于你,所以你骗他杀害王妃的命令是王爷的吩咐,他毫不犹豫地就信以为真。
只是你们都没想到王妃竟然活过来,还发现木梯上的蹊跷,所以你慌了,慌乱之际买通瑶光殿的小厮,在杖责时下重手转嫁给王妃,还在暗中给了他一针。“
杨瑜立在阶下,声音如木般沉静。
“杨大人,编得一手好故事,奴婢实在是佩服!”琼玉跪在地上脸上的笑容惨淡,她扬起头出声道:“证据呢?”
一名衙役匆匆跑来,冲杨瑜摇了摇头。
杨瑜长叹一口气道:“事后,事情捅到大理寺和刑部,你便暗中杀害这两个小厮,并用硫酸将两人的面部和身形毁尸灭迹并藏于小树林里。唯一的证人都被你杀了,唯独那鹤顶红恐怕是藏在你身上!”
柳嬷嬷已经先行一步,前去搜身。
琼玉倏然站起身,将怀中玉瓶里的鹤顶红倒进嘴中,几个丫鬟上前强行将她的嘴扒开,但还是迟了一步。
她额前的碎发散乱地垂在额前,跌坐在地上,唇角勾起的笑容轻蔑又从容,对死丝毫不畏惧。
“是我又怎么样!呵呵呵……”
一抹鲜红顺着她的嘴角渗出,嘴角的笑意却并没有消散,双目呆滞地仍然只是看向李祜。
“王妃……处处针对我,容不下我。在王府中,不是我死在她手上,就是她死在我手上!”
“那你又为何要诬陷此事是王爷所为!”
杨大人问。
“杨大人,当初王爷将王妃连人带茶盅从房中赶出来,府中上下都是亲眼所见,我不过是顺手帮…王爷一把!既能满足我的心愿,也能成全王爷,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
地上的人已经渐渐没了声息,双目睁圆不愿瞑目。
杨大人蹲下身探了探鼻息,用手合上她的双眼,在原地静静地摇头。
几个衙役上前将人放在木架上,拉过白布抬走。
令泠长舒一口气,自始至终李祜都未曾睁开眼瞧过她一眼。
一个月前,李祜不知从哪带回一名琵琶女,给她安排府中上好的西厢房。
琼玉生得圆满丰润,眼角眉梢都是风情。
刚回来那几日,李祜宿在西厢房好几日,夜夜笙歌。
想必李祜也曾真的喜欢过她,最起码流连过她的身体。
如今这软香玉体香消玉殒,临死都不愿闭上眼,却换不来面前的人看一眼。
“王妃,都是老夫教女无方,老夫在这向您鞠一躬以示歉意!”
温大人上前道歉,随即陈大人也上前道歉。
两个人一人在她面前鞠了一躬,令她倒是颇感意外。
昨晚的事情,绝不会是温晨和陈雪自爆,那么就是昨日那位拿着东宫令牌的公子?还是……
她朝着那位太师椅上的人看一眼。
又觉得不可能,要是有缘去东宫,见到那位公子得好生感谢一番。
“温大人、陈大人,此事可一不可再,回去好好教教自家女儿做人,否则下次本王见到,可能就直接上刑!”
太师椅上的那位突然冷不丁地开口。
……
温大人和陈大人惶恐万分,连连点头称是,宁王便下了逐客令。
“杨大人,你不觉得此案哪里怪怪的!”令泠开口问。
杨瑜点头。
“杨大人,你也想到了是吗?这鹤顶红是宫中之物,一个小小的琵琶女怎么会有呢?除非宫中有人……”
令泠颇有兴致地说下去,却被太师椅上的人冷冷地打断。
“鹤顶红也不是只有宫中的人才有,琼玉懂药理,她能制作出鹤顶红并不稀奇!”
李祜像是换了个人,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神清气爽地起身。
令泠倒是惊讶于他的冷血,待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刚刚才死,他究竟是如何做到如此坦然的!
“那小树林里另外两名令府的侍卫,是怎么回事?”
令泠仰起头看着他问。
此时杨瑜已经识趣地退出去。
“不怎么回事?不过是两个碍眼的人,本王做事还需要向你汇报吗?”
李祜眉头微皱,不耐地道。
“啪”地一声,令泠胸口闷燥,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抬手就甩了耳光在他脸上。
相比昨晚的,这一耳光的力道也不算轻。
李祜偏过头,用舌尖不自然地舔了舔侧脸,忽地轻笑出声。
“李祜,是我看错你!这巴掌是替无辜的人打的,案子如今了结,你好自为之!”
令泠双肩簌簌地颤抖,朝着门外走去。
“王妃……”
候在门外的杨瑜,看着怒气汹汹跑出来的令泠,想去解释什么。
*
花月楼。
三个气宇非凡的男子前后相继进了二楼的包房。
令江和杨瑜点头招呼后,还未正式探讨三人密谋之事。
令江便将目光放在李祜脸上那略有些消淡的五指红印上。
“啧啧啧…这到底是哪个小兔崽子,敢在宁王脸上动土,竟然敢直接打脸!”
令江明里暗里的嘲笑意味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