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儿天没亮，筱萱不敢有丝毫懈怠，一个骨碌爬起身，就奔去院里水井旁冲把脸，赶去河边那片苇子坑旁喊嗓子练功。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师父说过，这活儿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台下观众就能看出来。

一旁练功的小师弟们都远远看着他，停下来窃窃私语，对着他指指点点。起先章筱萱懒得理会，只顾自己依照惯例练过一遍，再侧头看几个小淘气，一见他眼神掠来，吓得呼啦一下都散开了。章筱萱便忍不住喊他们一句：“都不好好练功，看我做什么？”

“小师兄，您都成角儿了，炙手可热的，还用练功吗？”终于有个鼓足勇气开口问他的。

“我们还当成了角儿就不用再练功了呢。”更有孩子们感慨道。

章筱萱拿腰间汗巾子擦把汗，边走过去边说：“等着挨刀劈子呢！还不快操练起来。那活儿是给师父练的呀？日后登台露脸得个满堂彩，还不都是自己个儿的？”

小师弟们见他好说话，这才一边贫嘴一边踢腿的踢腿，喊嗓的喊嗓，操练起来。

他回到院里，刚赶上伺候师父起床。却被姐姐一把拉住他说：“草儿，你吃早饭吧，你姐夫说，日后不必你去伺候了。家里这么多徒弟，怎么就轮到你了。”

章筱萱诧异地望着姐姐，嘟哝一句：“怎么就轮不到我了？不是一直是我吗？”他嘀嘀咕咕的小模样，惹得姐姐笑了，捧起他小脸儿揉搓，又扳过他的头，在额头上亲了一口说：“我家草儿如今是角儿了，不用再去做这些活儿了。乖，去吃你的饭吧。”

章筱萱向师父的东厢房那边望一眼，仍有些不安，但看到一众徒弟们欢天喜地地拥在师父门外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就连平日不常回来的几位成家立室的哥哥们也回了来。

“你快吃两口，等会儿人多了，可就吃不成了。锅里有个肉龙，姐给你留的，还有鸡蛋羹。”姐姐叮嘱。

“姐姐真好！”章筱萱惊喜地嚷一声几乎跳起来。

章筱萱揭开灶上的蒸笼，端出那碗点了麻油洒着几点碧绿葱花的鸡蛋羹坐下，凑去一闻，喷香！

“咣当”一声门被撞开。

“好呀，我就猜到你躲在这里吃独食！”破锣嗓大声叫嚷，章筱萱抬头一看是锅盔。

“我还当是憨胖儿呢。”章筱萱招呼他说，“来吧，一人一半，老规矩。”

锅盔嘴撅得能栓驴： “还是不是兄弟了？你如今红遍天了，看不起我这个一小撒尿和泥巴长大的兄弟了。”

章筱萱一放碗撇嘴奚落：“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啥时候吃东西少过你一口呀？”

锅盔梗个脖子拿出二愣子尽头问：“那个银行家的堂会，凭什么不带我去？”说着把碗推回给他说，“你先吃，剩下我的，我啥时候嫌弃过你？”

“什么堂会？我不知道呀？”章筱萱想想问，“秦老板家的那个洗新儿的堂会吗？不是下个月吗？”

“不是！”锅盔火了，跳起身说，“沪西银行庄老板，请了全沪江的梨园名角儿，电影明星去壮场面。还有各界名流都是座上客，山珍海味龙肝凤髓的招待。咱们兄弟的交情，你得带上我！”章筱萱叹气道，“你跟师父说去呀，我都不知道这事儿呢。”

“人家银行家指名点姓让你小章老板去，配的班底里没我。你去跟师父说说呀。”锅盔耍赖。

就听到院里有人大声喊：“小师哥，草儿哥，师父喊你呢。”

章筱萱忙放下碗筷奔出去，师父早已立在院里同洪五爷赏玩鱼池里的几尾锦鲤。

章筱萱忙上前见礼，就发现院里已经不再太平，师父周围拥趸者极多，他便一个个寒暄都招架不住。

师父打住众人逢迎逗笑的话，指了章筱萱吩咐：“昨儿那个什么银行的庄老板家要唱堂会，临时来支会，邀你去助兴。人家不在乎银子，师父就舍得出你去。呵呵~”师父打趣道，然后说，“你收拾收拾，旁的都不必你操心，你方师哥带你同去。”

“是！”章筱萱应了一声，忽然问一句，“师父，今儿谁给儿搭戏呀？”

师父一瞪眼，章筱萱忙低头，自知师父嫌弃他多嘴，嘀嘀咕咕道一句：“师父，我想让盔儿哥随我去。我们一小长大的，有个照应。”

“唱戏，不是去玩儿，玩心不死的！”师父骂一句，“带他去吧，路上别耽搁，别在人家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