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需要介绍吗？”女人听了季眠的话咯咯咯地笑起来，“这副身体确实是令堂的没错，我不过是借来用用，东方世界对我实在太不友好，没有个厉害的媒介，我真是留不下来。”

“既然交待到这种份上，那六年前妈妈失踪的事情，意思也和你有关，一起说了呗，要我的命也得让我死的明白嘛。”季眠压住心里的火气一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样子贱兮兮地往前弓着身子。

“不着急，我们以后多的是机会接触，今天主要是过来和你打个照面，顺便要人，小安从今天起不会回去了，兄妹和睦的戏码也可以正式落幕，女儿演了这么多年该歇歇了。”女人伸手拍了拍季安的肩，过分顺从的女孩儿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低着头，身子微微发抖像在害怕什么。

季眠看了看站在女人身后的妹妹，没吱声，双手交握在一起思考了从类开始到现在所有的事情。起先是神兽杀人，刻意复杂化的手法将众人视线引向刑警科，然后是女鬼不痛不痒地闹了档案科，引出方寸方泓兄弟两的双子结正遭人觊觎，话说的再远一些，六年前所谓的“异变”，母亲的失踪，妖魔化的六界生物，其间种种都指向似乎有人在暗中找茬刑警科，或者说在找茬他季眠，而现在找茬的人自己跳出来，还告诉他自己的妹妹也参与其中。

如果不是被胁迫，季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季安会裹在这些事情里面，仔细想想，他的妹妹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过这些任何事情，那么她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自己竟然毫无察觉。那个眼神，是对仇人而非哥哥，他想知道自己的妹妹究竟在恨什么，在怕什么，同时也想搞清楚这个女人这样大费周章要找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思索了半天，季眠才直起身子开口，“其他事情好商量，我的妹妹必须留下，我不知道这位大仙看上家妹什么，除非她亲口说要离开，不然今天你别想从我这里带走季安。”

“刚刚还很聪明的一个小孩儿，怎么现在傻了。就算没有可见十维的眼睛和退妖血，你也该知道我并没有控制她，嗯，这事情从何说起呢，她想杀你已经不是秘密了，只是你一直没有发现，有时候啊，你爱的越深，别人对你的恨也就越深，你的妹妹估计也是这样的吧。”女人吹了吹指甲上的灰笑眯眯地看向他，季眠微微发愣，他总觉得这人明明同自己的母亲有一样的相貌，但笑容意外的很像苏颜，难道说只是自己的错觉吗？

“我知道小安没被控制，但我想听她自己开口，自己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季眠说话时候眼睛是看向妹妹的，他想知道和自己相处二十多年的姑娘到底怎么了，原因究竟在自己身上，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就像他说的，要死也得死的清楚明白，“如果她亲口说了再不想和哥哥一起生活，我不会阻拦，说到做到。”

“好吧，那么就留一点时间给你们兄妹，苏颜不打算进来吗，那我出去找他一会儿，今天不是来带你走的，实际还未成熟，等果实落地，我会亲自来接你。”女人十分礼貌地站起身，把椅子又推回了原来的地方，抻直腰背打了个呵欠，路过季眠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门去，房间里只剩下季家兄妹两人。

季安终于抬起头来直视他，季眠好像是第一次这么仔仔细细与她对视，他在等妹妹开口，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季安深吸一口气，像要把这二十多年的委屈都一口气吐出来，眼角都红了，“我恨你，出生是为了做无能的你的替补，因为是女孩儿而不受重视，明明比你有能力却无法继承整个家，父母教育我，安这个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你知道别人都怎么看我的吗？我背负着这个肮脏的字，在季家像狗一样生活！如果我是男人，本该忍受这一切的是你！我忍了十几年，每每你被夸奖的时候，我都想杀了你，杀你简直轻而易举的事，但只要那两个老不死的还在一天，我就不能做这样的事，还好，现在，我终于等到了，等到看着你去死的机会。”

季眠坐在椅子上安静听着，他的妹妹从小不爱说话，这算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开口说那么多。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在这样的家庭中一直以来都忍受着什么，也像父母抗议过，甚至质问过父母为什么女孩儿不可以继承家业，明明小安是更好的选择，这些都没有结果，父母的回答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女子不可继承家业，就让他一个凡人背负起所有，又让他的妹妹生活在痛苦之中，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已经不知道该去怪谁了。

“你想好了吗？”沉默良久，季眠开口问了句，“跟着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走，就为了对付我。”季安咬牙切齿的样子被季眠的话堵了回去，小姑娘看起来是全然豁出去了，如果季眠动手要留下她，今天她会在这里同季眠斗个鱼死网破，但没想到季眠只是这么淡淡的开口询问，反而把已经箭在弦上的情绪拉了回来。

季安恢复了以往冷漠的样子，点点头只是回了个嗯，季眠得了她的答复低着头从椅子上站起来，“那好，家里的东西你可以找时间去收拾，如果不需要了，你的房间我也不会动。我不想问你为什么，既然做好了决定，出了这扇门，你我就算是敌人了，下次见面希望你不要手下留情，我，当然也不会。”

池瑜看见一个女人从大门走了出来，只她一人，竟然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她隔着窗户玻璃都能感受到震人的气场，而十八已经化为白毛狐狸的模样死死团在她怀中微微发着抖一动也不敢动。

她飞快查过这张脸的所有信息，六界中仅有一人能与之相匹配，奇怪的是妇人的灵魂已经失踪，不在六界之内，但又好像还存于什么地方，现在在她肉身里的，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东西，没有来去也查不到详细，不是天上仙也不是地下魔，好像包含万物又是空空如也，她无法描述自己看到的东西，也无法形容这种奇妙的感觉，好像第一次初见苏颜的时候，只不过这个女人要比苏颜更加可怕。池瑜看着那女人渗人的微笑，身子发憷，只一眼就不敢再看下去。

苏颜倒没有那么剧烈的反应，他仍然穿着遮住脖颈的高领毛衣，抽着人间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便宜纸烟，像早早就在这里等着她一样，眯了一双大眼看着面前的女人朝他走过来。女人停在离他三五步的地方，深深吸了口气稍微活动一下筋骨，“太久没出来，世间的变化真是让人不习惯啊，你在东方世界也被困了万年之久，从来没想过要回去吗？”

“我记得你至少已经在这边逗留快十年了吧，还是不习惯？看来你的自负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少。回去，回到哪里，难道这边的世界不好玩吗，我对你那套可没什么兴趣。”苏颜淡淡笑着，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却是止不住的杀意，让这尖锐视线注视的女人倒也没什么不自然，耸了耸肩，“我本以为你不回来是神树搞的鬼，现在看看，你好像已经很适应这边的生活，不过，从地狱来的人终究要回到地狱去，你待不了多久，毕竟神树很快就要完蛋了。”

“我觉得你好像还有些事情没搞清楚。”苏颜也不紧不慢地回过嘴去，面容让烟雾模糊了一片，“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要的那个孩子，不过是个没有灵魂的空壳，没有灵魂的东西等于死物，拿去了也没用，想不明白你大费周章做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究竟为了什么。”

“没搞清楚的你吧，你和他相处了那么一段时间，还没摸清楚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不像你啊苏颜，究竟是神变老了，还是技艺生疏了。”女人丝毫没有理会苏颜的挑衅，听了他的话反而笑了起来，一直笑脸迎人看不出深浅的苏先生头一次皱起眉，手中夹着只抽了一半的烟，狠狠摔到地上，霎时满地泥沙扬起漩涡，女人一挑眉往后退了一步，“哦哟，生气啦，别忘了，我和你本来就是同一个人，虽然后来发生的事情导致我们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思想智慧能力是不会改变的，你以为舍掉情感就能阻止我做一些事情，实际还是太天真了，你都清楚的事情，我何必绕那么大的弯子，好好想想吧，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