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二楼的说书人这时候把楼下吵嚷的声音听了个一清二楚，捏着茶杯的手有点不稳了，他轻飘飘落到一楼，拍了拍人群里挤来挤去的季眠的肩膀，把他拉到角落，“季氏，你今日带人来是砸我场子的吗？要找的人我已经告诉你下落，还不带着你的朋友离开？”

季眠看看茶馆中间挤作一团的人群，又看看他，耸耸肩笑了起来，“我可没有抢生意的意思，是你自己技不如人，既然你也知道我姓季，也知道我是来找人的，不如不要故弄玄虚了，痛痛快快告诉我到底在哪儿，我保证以后都不出现在你这茶馆，让你这方信仰继续下去。”

那说书人捏着小拳头想了又想，“说的太明白是泄露天机，要短命的……”

“几百年你说的还少吗？虽然你刻意隐藏身份，但好歹也是附近山上的小仙，混迹在狐妖城里赚外快就不怕让仙界知道革了你的职？”季眠笑眯眯地打量这个先生，穿个朴实的灰色长袍，细框圆眼镜，白白净净的脸和手，同传统意义上的妖相去甚远，没碰到之前不能确定，刚才那一搭肩，一股子山里的湿气穿到鼻尖来，一看就是小有道行的山神，这年头山里香火少的可怜，不转外快光靠仙界的在职补贴，日子可还真熬不下去。

小山神一见自己暴露了身份，当下慌了手脚，“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好好好，我告诉你，你要找的那姑娘在楔目南门第二间的地下室里，十八仙是从楔目城出去的大妖怪，这会儿他正为大宴准备，要从他手上抢人可不容易，能说的就这么点了，带上这位大仙赶紧离开这儿吧，算我求您的。”

“这才好说嘛，多句嘴，你说木在官旁，人在棺里，那我要找的人是死是活？”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说人话。”

“还活着，你要找的人命余八千……”

“天诶，那女妖怪还有八千年可活，地球怕都没有八千年吧？苏先生，走了！”季眠拍拍小山神的肩，游鱼一样穿进人群里抓住被围困的苏颜的手出了茶馆。

等走出茶馆，季眠才发现苏颜简直已经衣衫不整，一件松松垮垮的毛衫简直要让人扯成露肩款。

“你再晚点儿得到消息，我就要让那群女人吃掉了。”苏颜委屈巴巴地拽拽自己的衣服，季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抱歉让你受苦了，不过结果是好的，麦冬的位置知道了，听说十八仙是从楔目出去的大妖怪，十分不好对付，而且这会儿他应该正在准备，说不定要正面遇上，还是小心为好。”

季眠收敛了笑，自然而然牵上苏颜的手，风水先生微微一愣站在原地没动，季眠回头看他，“牵着好些，人那么多，万一你丢了我可不想再多找一个。”

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牵着手走到了十八仙的府邸面前。

或许是来自直男的警觉，季眠的手出了很多汗，越靠近小山神指的地方人越少，同刚刚挂礼的地方完全在两个位置，但似乎大妖在的地方都是人烟稀少，季眠看着面前的牌匾，偷偷摸摸把汗湿的手缩了回去。

“寿材店，难怪小山神说脉动在地下室的棺材里。”季眠搓了搓手，把狐狸面具戴在脸上，塞了个隐身符在苏颜手里，“我们只是来救人的，没必要和他们起什么冲突，找到那丫头我们撒腿就跑千万别回头。”苏颜点了点头学着他的样子严肃地皱着眉。

寿材店外空无一人，连个守门的家丁都没有，两人贴着隐身符穿门而过，一进门就看到一棵五六人环抱也许都抱不过来的粗壮榕树，那树下正盘着一条碗口粗的大蟒，大蟒同体白色，鳞片泛着滑腻的光泽，一动不动似乎在休息，嘴里吐着信子试探。

“乖乖，这宠物也太恶心人了吧，千万别被它发现……不行，光是看着那鳞我都要吐了……”没想到一进门就碰上天敌，季眠紧紧抓着苏颜的手，对软体动物的恐惧简直都渗进苏颜的皮肤里，苏颜伸手摸了摸人的手背，“没事的，别怕，我们绕开他直接进地下室就好。”

话虽是这么说，两人还没鬼鬼祟祟溜走，大厅里一片影子遮住面前的光，季眠抬头一看，长着长耳朵的银发男人一叉腰挡住了两人的去路，“隐身符？想骗我十八的眼睛，不可能的，速速现出原形来！”

哦，被抓包了。季眠摘了身上的隐身符打量了面前这位穷凶极恶的大妖怪十八仙。

“穷凶极恶”？

面前的狐妖个子不大，是只白毛狐狸，似乎是个很爱干净的家伙，穿一件采药童子一样的衣服，裤脚扎进鞋袜里防止灰尘弄脏，银发垂过腰背，发尾用白色束带扎好，比瓜子脸还大一些的耳朵立在头上，细软长毛微动着，身后跟着四条又大又长的白色大尾巴。

狐妖一尾一千年，从年岁上来讲，确实是个大妖怪，但这脸怎么看都还是个小孩儿，再来这会儿还叉腰瞪着两位不速之客，一副不是很凶偏要装凶的模样，说他是十八仙的儿子或许更容易让人信服。

“季氏？”十八仙从头到脚打量了季眠一遍，“季家的小孩儿在这种日子跑楔目城来干什么，不怕让人吃了啊？”

这位十八仙眼光倒还真的毒辣，一眼就看出他是季家人，这下连扯谎都不好扯只好老老实实交代来龙去脉，十八仙点着脚抱着手听这小孩儿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目光一直扫在苏颜身上，终于，他听到腻烦打断了季眠的说话，“停停停，我听明白了，你说我抓了你的人，沙漠里的女妖怪是吧？抓就是抓了，没抓就是没抓，我告诉你我没抓你的人，你信吗？”

季眠老老实实摇摇头，反而把十八仙气笑了，“你这个小朋友倒是耿直，行吧，就算我抓了，你凭什么让我还给你，这可是楔目城的大日子，狐狸嫁娶天都不管，你一黄毛小儿让说让我还就还，大妖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本来我是不太想和楔目城里的人发生什么冲突，如果你执意不把我的人还给我，我们只好来硬的了。”

“别别别，打架不是我的强项，不然这样吧，我们交换一下，我这儿准备了三件礼物给大宴，都是上好的吃食，我看你身边这个人类成色不错，不然你把他换给我，我把你的人放了怎么样？”狐狸笑的眯起眼，季眠看他那副笑嘻嘻的样子，捏紧拳头青筋暴起，终于忍无可忍一拳挥过去。

实际上换做一般时候，季眠是很能控制自己的，但因为院子里还有条大蛇，他实在因为恶心和害怕无法冷静思考只能速战速决，一顿操作他发觉这个十八仙除了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真的是非常穷凶极恶，比如现在，他已经被捆仙索捆的严严实实扔在地上，嘴里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没两分钟还哭上了，乱七八糟骂着，眼睛红通通的仿佛不是狐狸是只小兔子。

“这谁？”

季眠和苏颜对着躺在棺材里的穿深红嫁衣的女人面面相觑，最终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季眠伸出手丈量了一下这女人的体形，身高，体重，三围和游麦冬一模一样，但脸很明显不是麦冬的脸，薄薄的刘海堪堪遮住眉毛，黑色的长发散在棺材里，肤色也比游麦冬更白皙一些。两人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这个被十八仙藏起来说是留着自己吃的绝品石棺，结果躺在里面的人竟然不是游麦冬？那游麦冬去哪儿了？

“我早说过了，这不是来路不明的货，现在这也清白了，根本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啊！”

“三个姑娘的名字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我从拍卖场买回来的，明码标价，名字出生什么都配齐的好不啦！”

“她叫什么？”

“游麦冬，听说是海市蜃楼里诞生的，我寻思着是个火妖，没想到一看细皮嫩肉的，一点儿不像火妖应该挺好吃的，这才买来的嘛！”

苏颜和季眠听了人的话对视一眼，把棺材里的女人扶起来，“你看看，是你说的人吗？”

十八蜷缩着身子一点点蹭到两人面前，定睛一看使劲摇摇头，“不对，这是谁啊，不是我买的货。”

两人这下傻眼了，游麦冬确实曾经去到过拍卖场，但已经被掉包，这下线索算是彻底断了。

正在季眠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棺材里的女人缓缓冲着季眠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