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警队一大早到档案科办事的小同学紧紧抱着怀里的材料跟被罚站似的在办公室里背打的笔直,动都不敢动一下。方寸好说歹说才让段高朗搬了个椅子在另一张办公桌前坐下,而不是直接坐到他旁边,光是这样,那位瘦的跟小鸡仔似的眼镜男同学也已经抖得跟筛糠似的,身上早让黑面神盯出八百个洞来了。
方寸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小同学的肩,回头又挨了黑面神一记眼刀的男孩全身过电一样差点没跳起来,接走文件连个谢谢都没来得及出口一溜烟跑了个没影。把钢笔盖起来,方寸垂下头侧过脸去看眼睛都不带眨的高朗,“段老师,你坐在这里,来办事的人都让你吓跑了。”
“我不会离开半步,让女鬼袭击了你是我人生中第二件后悔的事。”段高朗看着方寸的眼睛认真异常,眉头都皱了起来,仿佛让清清钻了空档是一件严重到地球都爆炸了的事情,方寸被那视线灼烧,再说不出反驳的话。
其实他和段高朗之间到底算什么关系呢?如果以同事来定义,档案科和刑警科的亲近程度根本比不上天天都要见的鉴定科,更何况方寸和段高朗从认识那时候就不是单纯的同事了。那么说成恋人?没有任何人确定过这层关系,他们也并不像情侣般亲密,甚至因为工作繁忙根本很少见面,只有在“那家伙”出现的时候,偶尔会去对方家里。方寸心里藏着一个对段高朗的大秘密让他默许了他们间不清不白的暧昧关系,但他心中那点所谓文化人道德底线不允许他把两人的联系用简单二字概括。
可实际上,不用那两个字,又该作何解释?
方寸忽然很痛苦。他反复咀嚼着段高朗的话,“让女鬼袭击了你是我人生中第二件后悔的事。”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想从更深的地方考虑,但又怕到头来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如果把那个秘密告诉给高朗听,会不会连现在的关系都保不住?方寸藏不住内心所想纠结全在脸上,高朗从办公桌走到他面前,屈起手指敲了他的额头,“胡思乱想什么,你想知道的东西我都会告诉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段高朗其实根本没思考过他和方寸的关系。在他眼中压根没有道德伦理这一说,从那个小孩在土地庙为他放了萤火虫开始,高朗就心动了,在段仙人的概念里,这个小孩儿是他此生都要守护的人,□□关系也好,照顾也好,都是心甘情愿。
他以为方寸在纠结的点不过是段高朗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以及他以前都经历过什么。方寸在开眼时候见到他的化形晕了过去,让高朗认定这个胆小的爱人暂时还不能接受他本身的样子,所以才有了那么一句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传到在想其他事情的方寸耳朵里,还不是时候指的是结束关系还不是时候,这更加让他确信他们两人那点不能放到台面上说的联系不过是两个成年人生理上的需求。
方寸捂着额头不出声,隔了半天终于温柔地笑起来,“好啊,那到时候你一定要和我说清楚,慢慢地说。”
至少让“情人”在变为“路人”的过程中再多一秒也好。
“唉,不好意思打扰两位谈情说爱了。”余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门,悄无声息连段高朗都没有察觉。男人靠在门框上,挡住了背后了阳光,光线勾勒出他的身形,不怀好意的笑容没有一丝遮挡。高朗的直觉一向准确,他觉得这个男人并不是个普通的冥界公务员,鬼差不过是个幌子,他下意识把方寸护在身后推了推眼镜迎上余濯的视线,“有什么事情来警队应该先知会季眠,而不是门也不敲直接进来。”
段高朗和余濯只有几面之缘。
余濯像是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走进房间,皱着眉头看看满地的资料和书籍摇摇头,“人形复印机的办公室这么乱啊,这种地方最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了。”
“没什么事请回,我们正在工作中不欢迎闲聊。”段高朗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余濯垂下头笑笑,“别那么冷漠嘛,我就是来给方科长送个礼物而已,又不是要干什么坏事。”
段高朗心弦崩到最紧,深深皱起眉头盯着明显来者不善的男人,那家伙慢悠悠凑近,和清清出现那天一样,房间里的灯忽然开始忽明忽暗,方寸下意识抓住高朗的衣服下摆,站的笔直的男人手里已经捏起个诀只要余濯有异动马上就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余濯也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这人对自己的敌意,他眯着眼笑起来,伸手顺了顺银白色的短发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响指,站在段高朗身后的方寸忽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段高朗一惊马上伸手捞住倒下去的男人,方寸紧紧皱着眉头,体温忽的升高像发烧一样,四肢却是冰水里泡过一样冻得让人害怕。他紧紧握住方寸的手回头瞪着余濯,“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先别生气,我当然打不过你,但要是这会儿让我灰飞烟灭了,小方同学可就彻底没救了,我保证你永远找不到把他唤醒的方法。”余濯哼笑一声仿佛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之后会怎么处理自己,抬起手吹了吹指甲,回头看他,“只要你配合,我保证方科长还能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
段高朗看着方寸的脸沉默。方寸在他怀里像被梦魇抓住,嘴唇发白细微地哼着,苍白皮肤上浮起淡红色的印记,那咒文是高朗从未见过的东西。咬紧牙关最终只能妥协,“你要我做什么?”
“其实区区人类的性命哪儿有那么重要,我可真想不明白你。”早早料到高朗会这么说的余濯笑着站直了身子,“我要你去珑市取一样东西,东西到手,方科长自然就没事了。”
被时空扭曲产生的黑洞吞噬下去的时候,陶飞白紧紧抓住了方泓的手。耳畔的风刮过方泓的眼睛,刺激地他快流下泪来,陶飞白就着紧握的那只手把他抱进怀里,吸血鬼的体温和蹭过身体的风一样冰冷,皮肤却和人类一样柔软,确实是无法理解的状态,他却因为有这个不甚熟悉的同事在而莫名安心。方泓闭上眼睛由陶飞白抱着,不只过了多久,等终于落地的时候,陶飞白哼了一声,他才如梦初醒睁开眼睛,发现小白成了他的缓冲垫,而他则不太雅观地趴在人身上。
“没事吧?”陶飞白搂紧他腰的手还没放开,张口第一句话不是自己摔成什么样,而是这个人类有没有受伤。方泓趴在他身上眨了眨眼睛,猛然察觉姿势不太妙的陶飞白赶紧松了手像抱小孩儿一样把方泓举起来放到一边,自己冲墙的方向缩了缩尴尬地咳嗽两声。
完了完了完了。陶飞白不敢看方泓,眼珠子一转眉头紧紧皱起来,内心戏爆棚压根顾不上自己在时空扭曲里其实已经摔了个脾脏破裂,身体里都坏成一锅粥了。
天啊,为什么会顺手把他抱怀里,还抱那么紧??虽然于情于理自己不是人类,确实应该保护一下方队,但应该有别的方法吧?怎么能下意识抱上去呢,方队不会以为我是个基佬吧?但我真的不是基佬,我该怎么解释?啊!刚还把他举起来放一边,天啊动作好暧昧!还“没事吧?”那口气!我好霸道总裁!要死了,万一他好这口,以后潜规则我怎么办!又万一他不好这口,那方队肯定要给自己小鞋穿!刑警科待不下去了啊!完球了啊!
“喂。”方泓坐在地上看着陶飞白因为内心戏过多越来越扭曲的脸,忍不住开口喊了他一声,小白吓得从地上猛地站起来,像刚从地里拔起来的萝卜直挺挺立在墙边。他皱着脸不敢看方泓的模样把人逗笑,方泓摸摸鼻尖,“谢了啊,要是没你垫着,那么高我恐怕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