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龙颜变色,失控地对着奏大喊:“你凭何打我?”
这一声叱喝,震慑全场所有人,大家心里发毛。
偏偏打人的是娘娘,而且是会法术的魔女,不然王承恩早就将她摁到了皇帝面前,兴师问罪。
奏却神情淡定,似乎刚才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她盈盈低首,悦耳如银铃般的声线道:“外子是英明神武睿智过人帅气非凡的当今圣上,而不是你这位粗鲁无度谈吐污浊的市井流氓。”
“你……”
奏翻开书本,书页一引,聚合成明镜,映照出两个陋劣不堪的男人相貌。
看见自己这副场垢脸蓬头的肮脏样,均微微一怔,然后双双抵脸。
“照儿,取布过来。”
“啊……是!”
“圆圆,你看顾好吴将军。”
“谢……谢娘娘。”
醒觉自己因为愤怒而失去方寸,朱由检不单止没有觉得是自己的错,反而怪罪奏:“这么迟来回来?万一有三长两短,谁可护我?”
奏优雅地握住朱由检的手:“皇上,可曾记得与妾身订立的契约?”
“汝助吾一统天下,匡复明室;而我则协助夫人达成一个愿望……”
“不,是日前那个。”
朱由检一震。
以两位皇子之命,保三桂一命!
“不过呢,真亏皇上仍记得你我于煤山所立之约。”
奏一抹嫣笑抛去。
“妾身无一刻敢忘,为此而尽心尽力;然而若皇上不予信任,未有采纳臣妾之计,岂非徒劳?”
由检明白她意有所指,但他就是忍不下这口气。
“古人言‘丞相肚里可撑船’,皇上更加应该要撑大船。如果小小挫折就受不了,将来如何成就大事?”
朱慈照从马车端来两块干净的布,一块给奏,一块给陈圆圆。
两位美人同时服侍夫君,情恳意切,简直谋杀围观的单身狗。
奏仔细帮朱由检抹干净脸上泥巴,又疏理头发,姑且恢复本来的威仪。
“谢夫人。”
朱由检嘴上如此说,一方面怕奏舍己而去,紧紧盯住她;一方面心底的死结没有解开,正在天人大战。
打从小起就与王承恩相依为命,四周都是敌人,一个失误就会万劫不复。
登基后更要与魏忠贤斗,与东林党斗……
在他心中,君臣之间相处,只有“斗争”一词。
奏心知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要朱由检重新审视,否定过去卅多年的人生经验,肯定没门。
为此她只能一改之前态度,认真向朱由检说:“假如皇上偏要自己作主,不听臣妾之言,那么即视为不合作,中止契约吧。”
“不!”
朱由检一时冲动,伸手拉住奏的柔荑纤手。
“朕不允你走!”
奏过去太顺他的意思,凡事顾全皇帝的脸子,反而令他得寸进尺。
甚至妄图想控制她!
是时候要让他明白,这份“契约”的主导权在她手上。
之所以找崇祯合作,单纯是目前形势中,以崇祯最有力达成她的目标。
“妾身乃魔女,真的要走,你能奈何吗?”
“就算用铁链,都要将你锁在朕身边。”
朱由检没有其他手段,彻底暴露心底话。他在呐喊,他不能失去奏!
“不需要那些东西唷。”
奏于心不忍,推想前事,他变成这样,自己亦有责任,故此柔声起来。
“愿意听从我的计策,亦得展示充份的诚意,届时天下必将重临于皇上手中。”
是她将“明思宗”拖入这场漩涡之中,自己才是千古罪人。
朱由检内心同样一番挣扎,其实无需多想,他早就有答案。
“朕……好歹是一国之君……”
“皇上之所以尊贵隆重,不在于他否定多少人,而是接受多少人。假如普天之下,无人承认你是皇上,汝亦为普通人矣。这处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杀你,难不成你就要杀光他们吗?”
“谁敢杀我?”
“天下人人都敢!皇上不妨到大顺军走一转,保证人人喊杀。”
朱由检听得脑溢血:“你……”
“‘皇帝’这玩儿,不外乎是粪土。历来就算如何高高在上,都有人想取而代之。所以拿‘皇帝’的身份去吼人吓人,其实没有意义的。对方也许表面上服气,内心一千个一万个不服。”
奏轻抚朱由检胸膛,仍然希望他能接纳他人,相信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