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房送完药,回来的时候,我故意折了一下,拐到一个不太大的校场。
这儿估计废弃多时,校场长满了青草还有紫色、粉色、白色等指甲盖大小的无名野花,在初夏的风中,瑟瑟起舞,就算军营外已经人吃人,军营内整齐划一透不过气的氛围,却无法阻止这野东西的拔节生长。
生命,从来没有停止,只要有阳光,有风,有着轮转的四季。
我舒展了一下臂膀,提重物,老是弯着腰,这一舒展说不尽的神清气爽,受着这小花的感染,我看着没人,跳起了一只舞,是阿爹教我多遍,可我老是无法得其神韵的菩萨蛮,阿爹说我柔弱有余,阳刚不足。
我似乎体悟到了,生命看似柔弱,实则刚强,柔是对世界的一种谦恭,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而刚呢,是栉风沐雨的坚强和洒脱。
我在风中翩翩起舞,就像这小小的野花,虽然微小,但依旧亲吻夏天的风,拥抱蔚蓝的天,柔美其表,刚健其中就是应有的处世之度。
我感觉自己就是小野花了,却感到有人将我这多小花连根拔起,痛得我回到了现实。
教场,四顾无人,唯有鸠婆婆红着一张焦黄的脸,拧着我的耳朵。
我比她高,用手推开了她的手,迅速后跳了一步。
“我说你这丫头咋送药送那么久,原来躲在这里玩,还不赶紧回去,再偷懒,打断你的腿。”
鸠婆婆虽然嘴巴厉害,但用词还算考究,和泼妇究竟不一样,可现在分明就是泼妇无疑了。
我灰溜溜跟在她身后,拐进校场一侧营房时候,鸠婆婆还探着头,冲着校场的方向大吼:“偷懒的家伙,如若再犯,揭了你的皮。”
我想这话大约是说给我听的,可为啥背对着我,朝着校场的方向吼。
及至我们到了小厨房,她一把抓住我:“要玩也要挑地方,光天化日,校场上搔首弄姿。”
“你——”毫无疑问,搔首弄姿这四个字杀伤力赶上了火箭炮,轰炸得我五脏裂开,如果我年纪稍大,怕是要喷出一口老血,因为我还年轻,但也引得一阵剧烈咳嗽。
“什么叫搔首弄姿,自然而然,发乎内心,舞之蹈之,您难道不知道。”
“舞之蹈之?我看是勾引男人才跳舞。”
“在西域,上至国王宰相,下至贩夫走卒,人人皆能歌善舞,难道举国都在勾引男人?”
“不和你绕弯子。我好像看到了那个傻小子。”
“傻小子?”
“就是军营外杀人的那个小崽子。”
不愧是鸠婆婆,杀人的恶魔也可以称之为小崽子,我真是吸了一口凉气。
“他在干什么?”
“他就在校场外,他肯定注意到你了,老娘要是不吼上几句,你怕是小命不保。他手上还拿着剑。”
“剑!”我想起猪眼男子那脱落的头颅。
“难道我跳舞就要被砍头。”
“这儿可是军营,他们战场上见人就砍,你在这里不守规矩,要你的小命还不容易。”
“可——”
“赶紧把这果子洗干净,你给我小心些,以后最好别搔首弄姿,你现在长这样,还指望男人喜欢你?”
我没有揍人的习惯,当然我也没有学过腿脚功夫,但突然觉得学武比学舞更有必要,有时候百口莫辩之时,一拳挥上去倒也爽快。
“其实,这是一种舒展筋骨。”我倔强地坚守立场。
“就是勾引男人。”鸠婆婆捣着花椒,干净利落将我的立场击溃。
我刚想还嘴,帐帘打开,探出了一个古灵精怪的小脑瓜子——小豆子。
小豆子是李福大人最得力的药童,之前也是一直跟着李福在太医院当差,李福来了军队,小豆子自然也被他带到军队。
小豆子大约是我来军营的这几个月唯一相熟之人,他机敏活络,开朗健谈,
旁人都挺喜欢他,唯一不喜欢他的怕就是鸠婆婆了。
鸠婆婆一看见他,立马垮下本就很垮的脸。
“马上部队开拔,路上可就好玩了,保证你不会像现在这般无聊。”小豆子瞅了一眼鸠婆婆,小声对我说,眼睛里溢出掩不住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