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大人,我也是个小杂役,连士兵都不是,说不上话啊。”这人对着一群乞丐一样的饥民,倒并没有仗势欺人,态度谦恭。
“我这边给你们每人发两个白面炊饼,你们再做打算吧。”中年男子的话让我差点热泪都涌出来了,来双髻山也还是有好处的嘛。
“两个炊饼能顶啥事?要不,我们也投军。”有人提议。
“士兵招募,也是本国招募啊。你们要入伍,先要去唐国。”中年男子答道。
“我们连双髻山这方圆若干里都走不出了,哪能去得了唐国。”
“你们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就死在这里。”
绝望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这个衣着齐楚的人连同一帮随从被包围在中间,人群挟裹着他们向着土城涌去。
“紧紧跟着,但也别跟得太紧。”鸠婆婆突然冒出一句,说句实话,我有时很难跟上鸠婆婆的所思所想。当我很想问问如何去做的时候,鸠婆婆早就抛下我向着人群而去。
人群中闹得最凶的一个人居然是瀛洲城我遇到的那个猪眼男子,他不知从哪里夺下一把刀,挥刀杀掉这管事之人,将头颅插在刀尖上,几个随从淹没人群,不知所踪。
“我知道西边有个狗洞子,那里靠近粮仓,我们从哪里闯。”猪眼男子咆哮着,饥饿的人一呼百应地嘶吼着,也不知道他如何知道狗洞子旁边就是粮仓的。
看见猪眼男子,我本能地往后躲,但他却看到了我,愣了一会,从他熟悉的笑我知道他认出我了。我不是都“毁容”了么,这双猪眼果然毒辣。
没有躲避的地方,手上连石块都没有。
他指着我的方向,不知道对左右说了些什么,人群不怀好意地打着呼哨。
“丑是真丑,身段倒不错。”
“不看脸,是个尤物。”
我闭上眼睛,攥紧拳头,对,我还有牙齿,我可以咬。
我睁开眼,猪眼男子朝我步步逼近。
我咬牙迎面上去,我想起阿公经常吟诵的曹子建的诗: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跑是跑不掉的,与其苟且惜命连累他人,不如像个勇士一样去面对。
猪眼男子满口黄牙的奸笑被突如其来的夹着黄沙的野风吹得无影无踪。
马鸣嘶嘶间是大约十来名骑马的兵士,皮锁甲透着寒铁般的酷寒,腰间的长剑赋予他们杀伐决断的权利。
还没等人群反应过来,为首的一个男子手起刀落,一道惨红的血浆如钢针飞溅到人群前排几个好事者的脸上,映衬着他们更为惊恐绝望的表情。
猪眼男子的头咕噜噜滚到我的脚边,莫名地停住,我看见那闭上的猪眼,胃里面一阵熟悉的翻滚又涌起。
“再不离开,下场便是他。”平静的声音藏着惊雷,震得人群四下逃散。
说话的人正是杀人的男子,玄衣铁甲,剑端的鲜血滴滴滚落在沙土上。
“还不走!”我感觉这声音应该是冲向我的,马上的杀人冷面男子让我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我不想成为下一个不明不白的目标。
“将军,老身来自南诏医药世家,本是来中土购买药材,却不曾遭遇战乱。”鸠婆婆在我身后大声说道。
我等着一阵哄笑,可是却没有,这群骑马的兵士将我们团团围住。
鸠婆婆继续说道“我们是医者,并非匠人。”
杀人男子稍稍低头,认真地盯着鸠婆婆,苍白的面色下是一派波澜不惊的冷静。
“为何来军中谋事。”他问。
“活命。”鸠婆婆答道。
他并不答话,而是攥紧缰绳,熟稔地扭转马头,朝着正门而去,其他的兵士也紧紧尾随其后,马蹄扬起的沙土模糊了视野,寂寥的旷野残阳似坠,最后一束阳光追着马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