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砚的事情我也有所闻,但这事过于复杂,我不想掺和进去。”大太太一口拒绝。
“这事对你也是有好处的,两人互掉身份,双重顶替,烟雾迷障里,安全也是双倍的。”
“我儿就算互掉身份,但也承着沈家的麻烦,这哪里安全了?””大太太皱眉,但又想起沈氏夫妇的惨状,不禁劝告谢天白。“沈家都要完了,你何苦伸手进去?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儿鸿雪想想,都说树大招风,好胜害人,你万不可步沈家后尘啊。”
“如果你帮我这个忙,送素音出国,作为交换,锦歆可以用谢家人身份去云南。”
“什么意思?”
“等鸿雪伤养好了,就要去讲武堂学习,一起去的还有另一个人,锦歆顶着她的身份去就行了。”
“是谁?”
谢天白低头瞧着沈素音的手指紧张的搅在一起,伸手过去抓住侄女的手,才发现侄女的手冰凉极了,他端起案桌上茶壶,倒了一杯新茶递给侄女,见她伸手接过才收回眼神看向大太太。“此女,姓谢,名秋欢。当年我夫人难产诞下一女婴,老太太觉得此女命煞,便让人一直养在寒山寺里,接触她的人不超过5人,锦歆如果顶替她的身份,即使是谢家也不会有人疑心。”
“秋欢?”大太太有些诧异。“那她要去何处?”
“她自是去她该去的地方。”谢天白一脸漠然。
“你未免太薄凉了点。”大太太最不喜他这个态度。“而且,沈家不一定承你的情,你倒不如大大方方送素音出国,何必躲躲藏藏的。”
“我也想啊。”谢天白只要一想起某些事某些人,心中就越发烦躁,一脸阴鸷,他冷笑出声。“一子错满盘错,如果我这么做只会让某些人抓住把柄,那就满盘皆输了。你以为沈秋砚和我妹妹是怎么死的?
“那只是个意外,现在这个时候,不是能较真的时候。”大太太明显不想谈论这件事情。
“意外?沈家去认尸的时候,现场有一颗子弹,弹药专家分析弹道,确认那颗子弹是先射向我妹妹的额头,再从额骨穿出来入墙面的。而那颗子弹的型号,我也找人看了,那是美国研制的最新型狙击枪的子弹。”谢天白冷笑。“除了美国军方,就只有我有货源,黑市都没有流通,是我千辛万苦送进军政的。沈秋砚和素音消失了十天,谢家、沈家、贺家三大家族多处施压要求各方出面救人,可十天之久,各方只会推诿扯皮,警察局也没有任何动静,我们自己找人都会受到阻拦。这么大手笔,除了军政那位插手,我想不出其他人了。只因为沈秋砚这厮登报发言反对其上位!他太蠢了,蠢到害了全家!”说到这里,谢天白也忍不住声音大了起来,他愤怒极了,但他没有任何办法替妹妹报仇。
“如果是那位……”大太太神色黯然,思忖半响才语气转之平淡道。“我劝你不要妄动,那位无论是锋芒还是野心都太强,你我都惹不起,现在这样的事态,能避则避。”
“如果是你的亲人,你也要避?”谢天白一双留情似水的桃花眼此时正冷冷的望着她。
大太太笑了,她回望谢天白的眼神里,从容平静,不惊不淡。她端起茶水慢慢小啜几口。“这世道就是这样,生杀荣辱本就不在个人手上,沈秋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众人都避忌,他偏偏反其道行之一条独木桥走下去,他得了该得的果,我们这些平常百姓更不敢妄动了。这叫什么,杀鸡儆猴,他们就是要警告所有人不要妄言妄语。谢哥,我劝你还是安安分分守着自家产业吧,别平白出了事让渔翁得了利。沈秋砚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可不是这个性子,他是个狂妄自大觉得事事皆在掌握的人,他可以完全不考虑家族,也可以不考虑家老和妻小,但你不能将家族拖入深渊为你的愚蠢买单,你不是孤勇雄心之人,你做不到孤掷一注,我也亦然,我不会让苏家掺和进去,你也趁早绝了这个念头。”
谢天白沉默片刻,将沈素音的袖子往上一拉,手腕上全是伤疤,有的已经结疤了,有的没有结疤。“她是那件刺杀案中唯一的活口,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孤勇雄心的人,也做不了英雄之举,可你看看这孩子身上的伤疤,不止手上这一处,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铁烙,盐鞭,夹棍,水淹,电刑,刀割,你说可笑不可笑,大人都觉得可怕的居然用到一个孩子身上,你说他们是为了什么?”
“你说的是真的?”大太太惊道。
沈素音抿了抿嘴,到大太太跟前,解开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
大太太震惊不已,难怪看这孩子苍白贫弱,原来是这样。
这孩子本是瘦弱小小的,但身上却穿了六七件衣服,这一件一件脱下来,越往下衣服越来越沾着红色,像是血一样鲜红,直到脱到只剩下最后一件,才发现这最后一件衣服早被血水浸透。
沈素音接下最后一件衣服的扣子,在大太太眼前敞开,露出里面的伤疤和缠绕的纱布。她抬眼看着大太太,发现大太太脸色煞白,忙小声安慰道。“里面上着药,缠着纱布的,所以不疼的。”
“上了药还有这么多的血?你这衣服都浸透了,你需要重新换药包扎。”一旁的苏锦歆也被这场面震撼到声音颤抖,她从侧座站起来,走到沈素音跟前,难以置信的伸出手。
“别碰我。”沈素音紧张的退后一步,躲开苏锦歆的手。
苏锦歆尴尬地站在那,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
沈素音扣起扣子,抓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套回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太太这才回过神来,语气带着惊怒。
“沈秋砚这人你知晓,他是不怕死不怕疼的怪人,那些人在沈秋砚那里得不到想要的,于是便拿这孩子为诱饵,将刑具用在她身上,逼迫沈秋砚吐出那个秘密。”说到这里,谢天白突然止声,他张了张口,又有些说不出来,脸上既为难又痛心。
“然后呢?”大太太急了。
“他们要从爹爹那里得到一个东西,可爹爹一直不肯说。”沈素音接过话语,继续说道。“于是那些人想到了我,他们对我用刑,逼迫爹爹说出秘密。只是……他们那些刑罚残忍狠辣,每过一天,我父亲就越难熬,我知道他承受不住了,我也承受不住了……后来啊……”
后来……
沈素音穿上最后一件衣衫,从地上拾起斗篷,手一挥往身后一披,眼里寞凉。
后来她甚至将之前对爹爹的不满借由身体受刑的疼痛全都抒发出去,她边哭喊着边质问爹爹为什么一直都不喜欢她,为什么一直对她严苛,为什么一直都任由姨娘欺辱她,为什么从来不对她表达一点点的父爱。其实当时的她也是太疼了,开始胡言乱语,她其实很喜欢爹爹的,很喜欢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