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母在这种环境里长成了早熟又古怪的性格,不爱说话,面色阴沉,上学时没有敢理,也没几个朋友。等辍学后进厂打工,就遇见了喻白的爸爸。
从来没体会过关爱的人,就是这样被一块廉价的香皂骗走的,她和他结婚生女,从恩爱到不满,争吵,甚至遭受家暴,最后带着喻白净身出户,被娘家抛弃。短短一年,就把人间百味都尝过了一遍。
所以后来她把所有都倾注在喻白身上,把她当成自己的再生,竭尽所能地培育和补偿,就是不希望她过和自己一样的人生。
喻母说完这段话,站直身子慢慢走上了楼,把女儿留在身后细细消化。
喻白如一尊雕像般,等夜很深了才木然走进浴室,窝在雾气氤氲的浴缸中,脑海里思绪交缠,就和今天一样。
她在温热的水中泡了许久,出来时觉得十分疲倦,便倒在床上想休息片刻,后来却逐渐失去意识,睡了过去。
等醒过来时,她抬手在枕边摸了摸,拿起手机想看一眼时间。一条四十多分钟前的消息赫然出现在屏幕上,她突然怔住了,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枕头里。
喻白支起身子,穿鞋下楼,随手裹了件大衣后把房门打开。
天已经黑了,雨也已经停了,地面的水渍在屋前灯光的映照下油亮亮的,半空中弥漫着雾气,叫人看不清前方的事物。
她犹豫片刻,踩在青石路上,才发现这雾是朦胧的细雨,虽然微弱到看不见,却一直连绵不绝地下着。
喻白蹙着眉头,慢慢走到大门,一眼便看到门外不知等了多久的席明时。
她好像和这夜景融在了一起,一动也不动,身上已经被雨水浸透,头发一簇一簇的,颜色深黑。
待仔细看时,喻白才发现,她衣服上有些大大小小的裂口,脸和手臂上也有些挂彩,好像是什么刮伤一样,整个人颇有些狼狈。
她心里一惊,支吾着问道:“你你怎么了?”
席明时抬起脸,看到她的时候眸子灿灿若星,她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和状态截然相反的清澈微笑。
她看着她,细声呢喃道:“我找到了。”
说着缓慢抬起右手,将那抹靡丽鲜艳的红递到她眼前。
喻白瞬间哑然,她直愣愣地望着这朵玫瑰,朱砂一样,在浓厚的夜色下泛着雾蒙蒙的光泽。它还没有完全开,不像盛放的自由女神那样刚好够捧在两只手间。
断枝的地方参差不齐,还被劈开了半面,像是废了很大力气才折下来的。应当是在这个过程中,花瓣被不小心划破几道伤痕,状态有点精神不济。
整枝玫瑰上沾满了雨水,沉重得让它抬不起头。
喻白的视线随着花扫到那只手上,虎口和手背血丝散布,有的地方深红,有的地方青紫,看起来十分可怖。
席明时为了这支花,一个人去了市郊的自然公园,那里的后山上有块向阳地,去年写生的时候她记得,那里似乎有几株自由女神,只是不确定是不是会开花。
但为了赌一把,她还是去了,路上枯的荆棘和铁丝网阻拦脚步,但为了赶时间,她根本没顾得上自己被划开的衣服和伤口。
幸运的是,那里真的有朵半开的玫瑰,掩映在花苞间,唯一的一朵。
喻白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目光闪烁不定,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一样。
其实最让她感到难以置信的不是这种时候能找到开花的自由女神,而是她竟然真的那样去做了。
她到底有多傻,才没听出来自己话中的意思,还是她明知道这样,也还要奋不顾身一次。若是如此,她简直固执到令人恐惧的地步。
席明时伸出的手一直没有收回,也没有开口说话,静默地像她在这里等待她消息的那几十分钟。
喻白感觉身上一阵寒冷,那朵花的颜色鲜红诡谲,看着看着,好似张开了獠牙,朝她直直扑过来。
下一秒,她忽然抬手打落了它,眼看着它跌进水洼里,摔飞两片花瓣。
“你疯了吗?!”
喻白后退半步,一脸惊恐的表情。
如果不是她疯了,那就是自己疯了。她们两个,终归有一个不太正常的。
“我只是随便一说啊!”
是了,那不过是信口说的玩笑话罢了,既不是约定,也不是承诺,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分量。
席明时愣住,手僵在半空,轻轻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端的时间太长。
她的眼神难以形容,夜色深黑,都比不过她的瞳孔,里面锥心的痛苦和挣扎仿佛能漫溢出来一般,灼得人不敢直视。
喻白转过身,跑回屋里,一次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