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礼物她最终也没有打开,而是把它封存起来,自欺欺人般放在了看不到的地方。
后来她慢慢发现,喻白的处事风格就是如此,她可以和任何人做朋友,每一个都一样,永远保持一定距离,而且从来不愿意互欠。
有时候两个人擦肩而过,看着她脸上那种平静又疏离的微笑时,她恍惚间觉得两个人的曾经好像只是一场梦而已,那么轻,那么缥缈,很容易就散去了。
无论是曾经孤单脆弱的她还是放松欢乐的她,通通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她还是那个,让人可望不可即的一轮孤月。
席明时有好多次都有种冲动,想在擦肩的瞬间拉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像两人一起进鬼屋时那样。但每一次,她都败在没有勇气。别说如此,连嘴边精心准备的问候话都无法说出口。
她懦弱得无可救药。
那时候,秘密是玫瑰上的刺,随着玫瑰的生长在心头越扎越深,又疼又痒,痛苦难言。
纵使十年后的今天,她还是能清楚记得那种感受。
席明时在往事里沉溺了许久才走出来,路上车内安静一片,两个人朝着不同的方向望去,一句话都没有说。
到家的时候,她握紧她的手,把她带进了卧室斜对面的那个房间。
一般情况下她不会进这个房间,也不允许任何人进,因为它是她承载秘密的地方。
门打开后的一刹那,喻白愣了一下。那是个很大的屋子,放眼望去琳琅满目,层层叠叠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衣裙,色彩繁复,绚烂若云霞。
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些全部都是自己的已发布作品,数量多到不可胜数。
席明时看了她一眼,伸手把灯打开。她缓步走上前去,轻轻划过每一件衣服。
大到一套礼服,小到一件内衬,配饰和鞋子,集邮一般被收纳在这个地方。整齐又错落有致,被打理得干净挺括,一看便知打理的人有多用心。
喻白轻轻走进去,感觉有点恍惚,有种身在自己工作室的感觉。她一件一件看过,发现每一件衣服都别着一个小小的布签,上面细致地标记着系列,发布时间,设计理念,材料等信息。
有些早期作品,连她自己看过后都已经没有什么印象,却仍旧被分门别类放好,保存在屋内某一隅。
席明时走到一件礼服前停下,细长手指拈起衣领上的布签,口中轻轻念出它的名字:“secret。”
secret,秘密。
那是她大学期间在国际一线品牌实习时出的第一件作品。通身纯白,水光绸面料,只用很少的蕾丝和配饰,极简单和干净,找不出一丝破绽,不像“spoilme”系列那样把招摇和引诱表现得淋漓尽致。
“只有这一件,我不太懂。”
席明时口中呐呐说着,指尖慢慢下划,抚过衣服的腰线。
这样的设计,为什么会叫做“秘密”,它纯粹明了地能让人一眼看尽,没有心机,也没有陷阱,连颜色都是最干净的。
在她的心里,“秘密”应当是黑色的,因为它隐藏在最深处,没有光和热,潮湿又阴冷。
“为什么会选择用这个最不匹配的名字?”她抬起脸,投来探寻的目光。
喻白安静了几秒,轻笑一声:“那你觉得秘密是什么?欲盖弥彰那种吗?”
席明时皱了皱眉,仿佛没听懂她的话。
喻白走到礼服身边,抚摸着裙摆的衣褶,视线落在正前方。
“既然是真正的秘密,就永远不该说出口,或者被人看出来。”
席明时怔住,像尊雕像一样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
那么如果秘密说出口后,会是什么一种感觉呢?大概会像突然拔掉心里的刺一样,痛快无比,但很快,就会流血不止。
她扯出一个微笑,抬起眼睛来望着她:“很高明。”
喻白笑笑,仍旧大方地说:“谢谢”。
席明时转过身,朝着里面走过去。房间正中央有一张方桌,深棕色的,陈列着一个小小的书架,一盆绿色植物,桌面上散落了几份合同。
书架上是几个文件夹,里面都是关于她作品的资料,还有自己对每一件作品的点评,有褒奖,也有否定。
这是她从大学后就开始养成的习惯,对鉴赏过的设计都写下品评,然后集合成册,坚持了许多年,到如今也是,一直兢兢业业,这为她养成尖刻独到的眼光和时尚嗅觉打下了坚实基础。
《锋尚》其实是在她大一的时候和几个社团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创办的时尚杂志,她做主编,兼顾摄影师和其他一切有需要的工作。
本来办的风生水起,后来因为团队内部矛盾问题,不得不暂时转手给国内最庞大的时尚集团。
即便如此,她在当时仍旧霸榜学校风云人物好几年,同系的学生间无人不知她的大名。
再后来过了两年,杂志因为经营不善销售量一直下滑,收益惨淡。集团请她出任时尚总监,企图依靠她的能力挽回局面。
之后她果然没有让任何人失望,改了战略,换了团队,很快就让枯草一样的《锋尚》重新回春,在国内市场中杀出一条血路,一跃成为最受瞩目的那匹黑马。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她才是《锋尚》的创始人。
现在她拿着集团不小的股份,是董事会里分量很足的存在。所以无论哪一个身份,她都可以轻易地堵住喻白的出路,哪怕她是百年难遇的设计奇才。
两个人走的路不一样,喻白全身心投入艺术,而她,更偏向于管理和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