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最悲事,子欲养而亲不在。
再世为人的辛无病,此刻的心中被哀怨充斥,父亲和从伯的死就像一出黑色的幽默剧,说着誓死不食金粟的人,却在金国宫廷的争斗中死去,这难道不是天大的讽刺。
辛弃疾只是默默流泪,在叔伯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站了起来一声不吭。
祖父辛赞愣愣的看着两座孤坟,须发像一夜间就白了,脸上的皱纹如同被刻刀狠狠的挫了一番,留下一片仿若冰山般的冷。
辛无病看到,最痛苦的还是母亲和伯母,他们的哭声令人断肠,扯得辛无病的神经从疼痛变成麻木。
辛无病好想大哭一场,哪怕只是为了完成一场仪式。
“祖翁,父亲、从叔死得其所吗?”辛弃疾问道。
辛赞轻轻点头,苦笑一声,他心中知道,两个孙子是在为自己的父亲鸣不平,是在为自己的决定而愤怒,哪怕他们只是孩子,也知道死有轻于鸿毛。
这此刻他们的心中父亲的死便是如此。
“孩子,泰山之重不在于像,而在于心,尔等之父所为,无愧天地和祖宗。”辛赞沉声道,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被孙子误解。
“祖翁,孙儿不明白。”辛无病抬眼看向祖父。
“对尔等之父,不要看他们怎么死去,而要看他们为何死去。”辛赞情绪微微激动的说道。
“他们为了金国宫廷的争权夺位而死,我知祖翁你要说,他们是为辛家族人而被迫如此,但是祖翁,您难道忘了,是你教育我等要舍生而取义,可为何……”
“啪!”辛弃疾还在不满的问,被辛赞一个耳光扇在脸上,打断了话语。
辛赞这一耳光有些用力,让辛弃疾那张红润的左脸上泛起一阵白,而后不久,脸又由白转红,异常的红。
不多时,辛弃疾的左脸上印着五个清晰的手指印,连着一个巴掌印记,脸也肿了起来。
“老大人……”孙慕夏收住了哭声,惊讶的看着辛赞轻呼一声。
“黄口小儿,黄口小儿之语!你懂什么?”辛赞气得胡须乱颤,“尔等之父若不同意,辛氏族人和家眷数千口,必被屠于完颜亮之手,到时候血流成河,血脉被灭,可是尔等想要看到之事?”
辛弃疾被这一巴掌打得懵了半晌,只见他愣愣的看着祖父,眼中有惊讶,也有不解和倔强。
“置数千族人性命于不顾就是最大的不义。”辛赞吐了一口心中的怒气继而道:“辛弃疾,辛无病,尔等之父身死,是为族中数千人而死,是为义,是替我这应死之人而死,是为孝,有何不妥?”
辛赞好似要把憋在心中的怨气都发泄出来一般,“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自己的族人至亲都无法护佑,谈何心怀天下,连老老、幼幼、亲亲而不可为者,什么光复汉土,什么天下苍生不过是些儒生口中之妄语,空谈之言可能救一人,复寸土?你们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辛赞从来没有如此严厉的说过二人。
“老大人,弃疾和无病还小,他们……”不等孙念秋为二人辩解,辛赞抬手打断了她。
“小?小什么,他们都知所谓春秋大义,都知道看不起自己的父亲族人,还小吗?我知道,你们觉得族人负你,辛巍等人欺你,因此就能枉顾其生死?这是大丈夫所为?若以后天下人若负你,你就要唾尽天下人,杀尽天下人?”辛赞继续说道,此时他的情绪也不似刚才般激动,但语气却变得更加严厉。
辛弃疾和辛无病好似被祖父的话骂醒,皆有些羞愧的低下头不语。
“我今日之语不光说与尔等,更是说与我自己,大丈夫当立凌云之志,也需要能屈能伸,蹲下是为了能更高的跃起,尔等可要记住了。”辛赞看着二人,面沉如水言道。
“今日,你二人就乖乖的跪于尔父坟前,何时想通了,何时起来,如果你们还当自己为辛家子弟的话。”辛赞抬首望天,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说罢转身离去。
天空中飘起了细雨,落在众人脸上,慢慢的湿了衣襟,天空变得灰蒙蒙,辛赞落寞的背影被雨冲得淡淡的,逐渐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