赊刀人与桃李

利小刀吐完之后，什么都吃不下去，便进屋睡了。

他们家就两间房，陈三三和利大海两个老酒鬼喝醉之后，两人躺在了床上。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年轻时候逛窑子时的快意，两个老头相互紧紧的抱着彼此的腿，流着哈喇子，也不知道臭。

陈克金看着仿佛丢了魂的利小刀，憋着一口气，也没说什么，把酒坛子收拾好，将留给利小刀的猪血和白花花的豆腐脑都吃了，也不管利小刀愿不愿意，便直接挤到了利小刀床上。

利小刀往里让出了一个位置给陈克金，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富有节奏感和韵律感的呼声。利小刀叹了一口气，睁大了眼睛，整整一个晚上，一闭上眼，就是卖豆腐脑张婶那死不瞑目的眼神。

鸡鸣声传入了耳中，往些日子这个时候张婶应该已经开始挑着担子，出来卖豆腐脑了吧？

利小刀无法入睡，心里头有事儿，他急忙爬了起来，将鬼头大刀用红包过好，放在房间门口，披上衣服便跑了出去。

前面就是张婶平时卖豆腐脑的路口了，利小刀的脚步放缓了下来。

他希望今天一早还能看到张婶挑着担子吆喝着卖豆腐脑，希望昨夜的一切都是梦；可他又害怕看到张婶，因为他知道，昨夜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身为刽子手，更知道世间没什么鬼怪；所有的说辞，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而已。

可有些东西，明明知道不存在，但心里还是会害怕。

越靠近往日的那个巷子口，心跳得越厉害，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利小刀深吸了一口气，果然，往日里除了过年都准时出现的张婶没了踪影。他想了想，急忙朝着张婶家跑去，只见大门敞开，桌子上还有些冷菜，他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张婶的家人就这么消失了。

利小刀看着桌子上的冷菜，他能想象得到，一家人正在其乐融融的吃着饭，张婶突然就被人抓了起来，随后带到了刑场。同时，还把她的家人给抓了。

利小刀看着桌子上有一碗凉透了的豆腐脑，想到了昨晚迸溅出来的鲜血，急忙跑了出来，生怕再度吐出来。

他朝着县衙跑去，一般来说，处决了什么人，都会在县衙门口张贴告示。

利小刀才到县衙门口，便看到了笑眯眯的赵佥事，仿佛他知道自己会来一般，看到自己笑意更浓，还冲着自己招了招手。

“利小兄弟，昨天表现的不错。诺，这是你的。”赵佥事说着，便丢给了利小刀一个钱袋。利小刀接过钱袋，心里有些复杂，那钱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用暗红色的布所缝制，这二两银子让利小刀觉得无比沉重。

“对了，你是不是来看告示的？”赵佥事拍着利小刀肩膀。

利小刀点了点头，这时候，恰好有两个衙役出来，赵佥事让开了地方，努嘴朝着利小刀示意。

利小刀小的时候除了磨刀便是去私塾里学习，他在私塾里几乎都是睡觉，或者一个人呆呆的坐着，没有人愿意和刽子手的儿子做朋友。但奇怪的是，每一次先生测验，他至少都能那一个“甲”，甚至还拿了好几次“上甲”。

他扫了一眼告示，只见上面说了张婶犯了通敌之罪，张婶有个姐姐是北魏人，如今两国局势紧张，所以才会处以斩刑。

“宛阳人，但在十几年前被北魏攻占，所以她姐姐成了北魏人。我们查到，一年前她姐姐潜入我们平阳，劝说了自己的妹妹，我们在她家搜到了不少物证。”

“那她家人呢？”利小刀急忙问道。

赵佥事想了想，似乎有为难之色，利小刀虽然不擅长与人交流，但人情世故还是懂一些，急忙把刚才得到的银子塞进了赵佥事的手里。

赵佥事脸上露出了一丝贪婪，但立马便收住了，对着利小刀说道：“这事儿啊，本来是机密，但你不久后有个大活，所以可以和你说说。”

他拿过钱袋，看了一眼，随后塞回了利小刀的怀里。

“你叫我一声赵老哥吧，咋哥两啥事不能说啊。只是以后在大人面前当差的时候，得拉哥哥一把。”他一把揽过了利小刀，在他耳边小声的说道：“她的家人还在审讯中，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和她家人没多大关系。”

听到这话，利小刀稍微有些心安。

“赵……老哥。”赵佥事听到这话，立马高兴的说道：“利小弟，你别说了，我知道。若是上面盘查完了，老哥找机会让你们见上一面，你们都算是街坊，不过隔了几条巷子而已，老哥理解。”

“多谢了。”利小刀看了一眼赵佥事，心里逐渐有了防备。

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除非他叫利大海，不然没人会要利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