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安,现在是哪一年?”
看着床边准备搀扶他的孔安,孔青珩目色复杂,幽声问道。
“郎君睡糊涂了,今年是贞和二十四年。”
闻言,孔安不觉有异,恭声回道。
郎君遭了梦魇,情绪大起大落,醒来后有所恍惚,也是正常。
“我阿耶和阿娘呢?”
在孔安的搀扶下起了身,孔青珩继续问道。
“近几日郎君屡受梦魇折磨,阿郎与长公主殿下心疼郎君,今日辰时便启程去了洛阳,回来估摸着还得三四天。”
“去找慧明大师?”
“是的。”
点了点头,孔青珩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站着,让孔安服侍更衣。
他清楚,自己再不会受梦魇折腾了,因为他已经明白了梦魇的缘故,准确说来,这其实也并非是梦魇,这,是他日后的人生。虽然他不敢妄信,但那真实的一幕幕,他亦不敢不信。
只是要辛苦慧明大师白跑一趟了,好在,慧明大师与阿耶有旧,抛开自己昔日被他所救一事,他也依然是阿耶为数不多的知交。即便自己的事无需慧明大师再费心,他与阿耶煮茶手谈,小聚几日也是件乐事。
沐浴过后,步入中堂,看着桌上熟悉的膳食,孔青珩眉梢微动,淡淡道:
“把?饼撤了,太油,换蒸饼,另添豆腐、馎饦、鳜鱼羹。”
“喏。”
看着桌上的?饼撤下,孔青珩的眼底划过一抹凉意。
北人食肉、面饼,喜胡食,南人则更好鱼、米饭,偏清淡。梦中,神武四年他涉及谋逆,半年后流放南方,饮食习惯也就被改变了。
现今,大梦初醒,看着曾经喜好的?子,竟然会阵阵反胃。如此自然真实的反应,他如何能当做是梦?
用过早膳,抬起桌上的茶盏漱口,孔青珩突然瞥见站在一旁的孔安似有话说,平静问道:
“还有何事?”
“郎君,苏家……苏家拒婚了,今日辰时,敏珍郡主去苏府交换名帖遭拒。不久前,才来府上告知这事,不过,眼下,长安城里消息灵通的,怕是都知道了。”
孔安面色讪讪道。
敏珍郡主是长公主殿下的手帕交,这两年来,为自家郎君的婚事也没少走动。长安城里,瞧见敏珍郡主登门拜访,而被拜访的这户人家中又有适龄女儿,不少人便心知,这是在为长公主殿下挑媳妇儿呢。
通常婚事,到交换名帖这一步,即是要定了。因为该谈的该了解的,两家私下里都已经谈妥,交换名帖只是将婚事摆到台面上来过个明路,之后就会是下聘订婚书。
谁知,临门一脚,苏府居然反悔了!
敏珍郡主无功而返,出了苏府的门,便径直往醴泉坊这边赶来,这一来一往地,全长安城都能瞧出来当中是个什么名堂——
长乐县侯,孔郎君,又被拒婚啦!
听到孔安支支吾吾的话,孔青珩微恍了下神,便又清醒过来。
是了。
贞和二十四年十月,苏家拒婚。阿娘听闻长安城竟然有好事者以他的婚事为乐,还拿自家会否向九品张校书家提亲下赌注,大怒,遂绝了向低门第提亲的心思。
贞和二十五年春正月,宁玥公主及笄。阿娘思及宁玥公主一心愿嫁,而他又无心仕途,受不到几分影响,于是默认了宁玥公主。
十一月,他行冠礼,阿耶赐字殊彦。
十二月,圣人赐婚他与宁玥公主。
次年九月,完婚。
……
贞和二十九年五月,天子驾崩,太子即位,未改元,皇后从旁辅佐朝政。
贞和三十年十二月,新天子驾崩,福王即位,未改元,太后从旁辅佐朝政。
贞和三十一年七月,他与宁玥公主的长子诞世,取名孔玄瑾,小名“全儿”。同年九月,福王被废,太后另立吴王为太子,自己则暂领朝政,改元神武。
……
神武二年八月初,太后自立为帝,改国号凤,定都洛阳,称神都。八月底,她与宁玥公主的长女诞世,取名孔萱瑜,小名“娇娇”。
神武四年夏四月,成王世子引宗室谋反;九月,叛军被平定;十月,朝野追究乱党,他被牵连获罪入狱。十一月,平乱有功的叔父因他被免职,只留了齐国公的爵位以示皇恩,阿耶阿娘也被迫前往昭陵为先帝守陵。十二月,他奉旨与宁玥公主和离。
次年春正月,被流放岭南。
自此,不复见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