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者在追求中纵然迷惘,
却终将意识到有一条正途。”
**
殿中已掌起了鲛灯,白灿灿的光,映衬着长崆静立的身子,宛如通透的凝玉。桌几上空无一物,唯有见旁边突兀撂着一个齐桌高的竹匣,漆饰精美,不似凡物,倒像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灵器。
“赶紧吃吧。”长崆瞥了一眼那个竹匣,沉吟道。
沧楉暗自惊喜,偷偷咽了口口水:如此大的一个竹匣,应该装下了不少的世间美味吧,初来乍到,能被这番犒劳,也不枉自己在灵台上累死累活扫了那么久的雪。她不由多想,似是被香气引诱,数步急趋,便闪身在了竹匣前。
她双手微微运力,将罩盖掀起,定睛看去,里面居然还套了一个竹匣。
**
沧楉一惊,却也不多想,继续将罩盖掀开,好巧不巧,里头还是紧贴着套了一个竹匣。她想好事多磨,再掀开这个罩盖,指定能吃到美味佳肴了。如此反复十余次,像是套中套,竹匣越变越小,罩盖越扔越多,沧楉几近力竭,擦了擦脸上的细汗,终于看到了曙光:那个小如巴掌的竹匣被掀开,果然没有另一个竹匣在里面了。
盛世如愿,额手称庆。
她不由慨叹:在这里吃个饭实在是太难了!
**
然而沧楉脸上的那丝喜悦很快就消弥殆尽了。她细细望去,玉碟中摆着几块切片的杏鲍菇,呈肉质状,冷冰冰的样子,没有搁油盐等任何的佐料。
果真是自己想多了,果真是他没这么好心,沧楉心中郁闷,抬起脸问道:“你是在刁难我吗?”
长崆正襟危坐,目光沉静地望来:“我是想告诉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沧楉几近嚎出声来:“它都冷了!”
四周的空气霎时陷入凝固。如精灵般的雪花飘窗而入,极尽轻盈曼妙之态,在殿中回旋舞动。
又似缘分的手笔,于两人身上落下浅浅的吻痕。
**
沧楉早已没了饿意,她原本久浸风雪,只想吃点热乎乎的东西,最好荤素搭配,美味可口,可曾想,想想就脑壳疼:她的晚膳竟是一小碟毫无人道的冷菜,也亏他能在这冰天雪地里寻到这几棵肉乎乎的蘑菇。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他偏偏不去抓,难道他以为自己是纯吃素的吗?”沧楉暗想。
**
见沧楉僵滞不动,长崆将手中的心经搁下,凝声问道:“怎么,不合你的胃口?”
“嗯。”沧楉毫不避讳,简而答之。
“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弄。”
沧楉眼珠漠漠一转,有些忿忿地道:“我想吃鲍鱼。”她想,你不是显能耐吗,看你上哪去给我弄来。
长崆竟应下了,淡然走到窗边,其密音令迅速传到了山下的凤灵军驻地。凤灵军统帅掌管着三万精兵,位高权重,却被遣下凡间去寻一种名叫“鲍汁”的奇物。
**
半炷香不到,这位统帅挟寒气而入,跪在乾坤殿里,呈上了他所寻到的奇物。
平凡无奇的陶罐里,似有香味浓郁四溢,大有挑逗食欲勾魂摄魄之能。沧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目光炯炯地盯着那个陶罐。长崆挟木勺往罐中一掏,舀出了半勺汤汁,统帅捧罐退下;长勺在沧楉的注视中缓慢移动,浇汁于杏鲍菇上,流膏漫溢,侵蚀着凝滑的菇体,再加以小火慢炖,盈盈香味顿时扑鼻。
这气味、这色泽、这肉感,确乃鲍鱼无疑。沧楉已经饿得有些恍惚,恨不得扑上去大快朵颐。
“时候未到,不宜食用。”长崆似是想吊足沧楉的胃口,面色沉静地道。
沧楉气定神闲,静敛眸光,当然不能被他左右。
**
但是肚子不争气啊,一直咕噜着叫个不停。在这进退不得的氛围里,沧楉心中羞赧,便拖着扫帚徘徊在他的目光内。
暗里着迷的,始终是不可触的风景。
他却始终,未正眼看她。
**
亮白的大殿,被夜幕围裹,宛如肃穆的顶上明灯。
晚上的雪无限悠飏,恣睢云天间,何其快意,唯有沧楉禁囿于饥饿中,甚有悲歌当哭之衰势。她悔不该跳脱红尘,跑到这强者如林的世界来当什么闲散人,害到现在都没有吃上一顿饭。
在人间,她至少不会挨饿的啊!
**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长崆才抬起头来,把食物移到了桌几上,漫不经心地道:“你可以过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