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冉走后,尤凌轩在暗礁上枯枯坐着,他在寂寥里无法抽身,就像海妖变的石头
海水一点一点退远,他心里明白天亮之后海水又会被一点点推回来,一切都会变回原样,海水漫过来时可以遮盖一切,他有点羡慕,如果明日的海水可以把他也吞下,然后一切变回原来的样子该多好
父亲总说他长不大,他私心里真的一点也不想变成父辈的样子
坐了很久,他真希望是恒久的
海面星星点点的光慢慢变得暗沉平整,稀薄的雾气挡住了高朗的天空,捡拾搁浅海产的人潮也随渐明的天际退去
海水回流将将漫到腰际时,居然与暗礁搓出雪白的泡沫,风一吹飘的纷纷扬扬,尤凌轩想,介北冬日的漫天雪花是不是也是这般光景,他在腾飞的泡沫之间奋力跳下去,一口气游回岸边
不论夜里一切如何变换,现在也早该结束了,那些他心里不愿意面对的裹挟
他最忍辱负重的父亲,最先迫害的不是当今陛下,不是白业,不是如今的赵冉,是他,他是最没得选的那一个
赵冉只是一个时机,他明白父亲有太多强烈的渴盼,在这渴盼之下做出的无数选择,创造出的时机,时机是坐等不来的
不然他尤家该跟着前朝一块下地狱去
一大早他回了自己府上,衣服上不再有海水滴滴答答,已经全干了,唯夹带许多沙子和海草,一步一抖落,谁也看的出是去了什么地方玩耍
路过前厅,正是用早饭的时辰,王府的王妃并不多见怪,平南王深深看他一眼并不多说什么
他闷头径直去了后院,尤凌轩知道事情成了
话且说回天亮之前
赵冉发现尤凌轩一丝端倪后,立刻警醒,她卯足了劲狂奔回去,想当然认为必然有事发生!
可跑到一半,卸了力气,她跑不动了
眼前还是刚刚的人群,节日的氛围还有余热
可她算什么!?她也在这群人中手舞足蹈,刚刚是兴高采烈,现在是失魂落魄,更可笑的是,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在等着她
这一回她被人当作是彻头彻尾的大傻子了,她刚刚几乎隐藏不住真实的快乐和脆弱,可现实是她被欺骗了
任谁都这样残忍地对她
赵冉不想往前多走一步,她想不通往前的意义是什么了
每每她都鼓足勇气直面挑战和折腾,每回她都扛住了,因此活了下来,或者活的更好,可代价是她越来越脆弱,那些磨损是永远不能逆转的
一会儿陆地上的魑魅魍魉就要吞并她了,即便她冲上前去把他们通通都击趴下又怎么样?这些鬼魅喷溅的污水永远也洗不掉,即便她有幸成为了更好的自己,又有什么可欣慰的?满脑子回忆全都布满恶臭
赵冉想到逃跑,明明可以往左走,或者往右
不管济苍的古怪了,反正最后都不可避免变成阴谋
不管平南王的裹挟,反正她走了,还有别人会来,他的目的一样会达到
赵冉手足无措,她干脆平躺下,湿软的沙子柔柔托住她,薄薄的海水轻轻拍打她,一荡一漾带走她背上的沙子,挠的背酥酥痒痒
这样就是活着啊,这样还不够幸福吗?
赵冉不明白,为什么能好好活着的人还想要更多,以至于他们这样的人连生存都好吃力
丧气的想法走马观花过了一遍之后,赵冉这才看见四周的宽广,以人的渺小永生永世触碰不到边界的宽广
她抓两把沙子坐起来,湿沙子在她掌心抱成团,一颗也流不走
赵冉双手抵住膝盖,把沙子轻轻捂到脸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明白自己该怎么选了
不是选择自由,不是现在向左还是向右,她想要有一天可以自由地选择
她乍然起身,继续向前跑
赵冉看那些必然的磨损看的怅惘,或许是因为太年轻而不够坚定,常常难以抉择,而其它人看来怅惘,或许是因为难以割舍
平南王府是前朝的皇族,他门一家子被丢到南蛮驻藩,还舍不下这个尊贵的头衔,纵然几代人更迭依然没有死心,他们要什么?贩盐权?兵权?
赵冉更加快步子,跑到沙滩上停住,在人群中找煅狼的踪影
煅狼比她醒目,一眼看到赵冉兜着圈子寻觅什么,他对身旁的姑娘低语几句,起身靠近赵冉,两人碰头一起离开海湾
煅狼问赵冉
“你怎么这样狼狈?”
赵冉自嘲一声
“被人耍了!”
煅狼想起尤凌轩带赵冉来的海湾,心里有点数,他开门见山
“要我帮你做什么?”
赵冉无奈,沉甸甸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回去再看!”
两人一路飞奔,到了府上,没想到寂静一片,不过按说主子没有回府,下人们是不敢休息的,果然有怪事就对了!
赵冉心里一沉赶紧进府
眼看到了自己内室,她正要推门,煅狼拦住她
“有人!”
话音刚刚落下,内室应声亮起了灯
赵冉紧张,把脚步收回撕开声音问
“什么人鬼祟!?”
里面的人倒唤赵冉进去,硬邦邦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