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筠待了不多时便已离开,屋里烛光始终没有再亮起。顾淮叶坐在榻边,若不是手里的银镯和身周若有若无的冷香提醒她方才有人来过,还以为自己是得了癔症呢。
青年从苏家离开便径直回了金陵西街,时辰已经很晚,却见着自己书房外头还站了个人。
少年穿着单薄,身板早已不像早几年一样孱弱,唯一没有变的就是那股子倔强。瞧见谢筠回来,少年快走几步,语气笃定之极,“谢筠,我想要你帮我。”
谢筠饶有意味地看着这个比自己低上半头的少年,轻笑道:“你要我帮你什么,杀人还是放火?这种事情我可不擅长。”
“我要那个位置,你帮我......”少年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这个思索许久的决定。
“好。”
“总之,麻烦你了。”少年低下头来,在金陵这几日,他也明白了许多。若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别提保护林问枫,单是护全自己就已经难上加难。没错,自己是十三殿下,可这名号也不过听着尊贵,真正的自己哪有丁点儿权力,说到底不过就是宫中那些所谓贵人嘴里的贱种,微不足道的玩意儿而已。
林问枫曾经经历的,自己不知,但是终有一日会弄个水落石出,所有欺侮他的,一个也别想逃。
“我帮你可以,你也知道我的条件。”谢筠在观察少年,眼神很直白但也教人无端生出一股信任。
少年点点头,“我自然清楚。”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谢筠蓦地笑起来,“再加一个条件,顾家也不要动。”
“好,我答应你。”少年没有问谢筠为何还要加上这样一个条件,或许是因为顾家小姐?他对这些丝毫不关心,只要谢筠肯帮自己就好,只要自己能登上那个位置就好,只要自己能护他周全就好......
实际上在此之前,谢筠也透露过助他一臂之力的想法,只是钟离煜为皇家人一向凉薄的性子,以及那些内里的肮脏而不齿,特别是遇到林问枫之后,他只想摆脱这似海宫门,是以毫无犹豫地拒绝了谢筠。
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平平淡淡地守着林问枫,陪他做个悠闲的医师。可时间一久,他才明白生活总是不遂人意,林问枫身后也背负着沉重的枷锁,每时每刻都在受着煎熬。
因着那名少女挑起林问枫不愿揭开的伤痛,钟离煜这才明白自己并不了解林问枫,他难过的时候自己却是无能为力,只能在一旁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究竟经历过什么?”虽然明知谢筠不会回答,钟离煜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等你有一日坐到高位上,一切不就清楚了么?何必拘泥于从前,没有半点用处。”谢筠清楚林问枫的心结,这种事情别人帮不上忙,只有他自己慢慢想明白,愿意走出来,才能不被从前所束缚。
“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们一个个的都三缄其口,这有何不能说的!”钟离煜情绪激动的很,只有他自己被蒙在鼓里,林问枫不是讲过他们是家人么,为什么家人还要百般遮掩。
谢筠没做声,这是林问枫的决定,自己也无权干涉。不过自己还是能理解林问枫为何选择不告诉少年这些事,而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忍受。
那些阴暗的污秽就交由自己亲手解决,而照亮自己世界,治愈自己的人只需要在深渊之上慢慢等待。少年精神有些恍惚,或许林问枫对他而言,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笨手笨脚照顾自己的小医师。
“是他吧,不让你告诉我。”少年转过身去,倏地开口:“就算你们不告诉我,我迟早也会弄清楚有关他的一切......”
钟离煜回到自己房间,烦躁得很,杯中茶洒到桌上,更是恼火地坐在榻上低声念叨着甚么。
“阿煜,你睡了么?”是林问枫的声音,少年一把拉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是个眉目清秀,披着月白衣裳的青年,“我方才瞧着你这屋里还亮着烛火,便想着过来看看,结果你竟真的没睡。”
“正准备睡呢。”少年定定地瞅着他,眸子里充斥着汹涌的复杂感情。
“阿煜早些睡吧,明个咱们还要跟着谢哥一块儿去那游春会。”看少年穿戴周全,一点儿都不像准备睡觉的模样,林问枫心里疑惑,但也没多做纠结。
少年送走林问枫,轻轻将门带上,烛火被唰地吹灭,一切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