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恭敬的说:“姑娘,还是我来吧,您的手不是用来做这些的。”
洛十娘微微一笑说:“没关系,我来吧,你可以去休息了。”
她走到柳莞心眼前,慢慢蹲下,和柳莞心保持视线的水平,眼中都是温和的笑意。这孩子从被带回来就缩在墙角站着,不言不语,似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洛十娘摸了摸柳莞心的头,说:“来,我给你洗澡。”
柳莞心坐在澡盆里,温热的水拥抱着她,让她有一丝安心。有多久没有好好洗个澡了?不知道,好像从那一夜之后就过着逃亡一样的日子,提心吊胆,日夜不安。温润的水汽蒸腾着这间小小的屋子,模糊了柳莞心的双眼,眼前的这个人好像变得更温柔了。
洛十娘挽着袖子,露出藕荷般的小手臂,拿着梳子,沾着水慢慢梳着柳莞心的头发。很多地方都打了结,沾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污秽之物,洛十娘没有嫌弃没有厌恶,从始至终都耐心地,轻轻地梳着,生怕弄疼了柳莞心。
柳莞心慢慢放松下来,有点昏昏欲睡,正当自己神魂将散的时候,听到洛十娘珠落玉盘般的声音响起:“你是莞心吧?”
柳莞心觉得自己从头到脚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紧张充斥着全身,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洛十娘感觉到了眼前这个小小人儿的紧张和僵硬,只是淡淡的说:“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她将柳莞心转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你看看我,你不认识我吗?我叫洛十娘!”
柳莞心这才敢抬起双眼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很美,充满了异域风情,美得那么优雅那么妩媚,可是又那么温柔,长长的眼睫下是一双透亮的眼眸,闪着真挚的光芒,闪得柳莞心有一瞬失神,好像记忆的深处有那么一丝熟悉。她喃喃的说:“弹琵琶的姐姐?”
洛十娘露出会心的笑,说:“对!就是我!去年我去柳府拜访过你的父亲,那时候我见过你,你才五岁!”
柳莞心在听到“柳府”两个字的时候,眼神黯淡了下来,慢慢低下了头。洛十娘知道刺痛了她,一时也有点伤感,但该说的话依然要说:“莞心,你看着我!”
柳莞心抬起头看着洛十娘,眼中充满了委屈和彷徨。
洛十娘稳了下心神说:“莞心,柳大人于我有恩,前几时我到扬州来探望他,殊不知柳府竟遭如此变故,”说到这,洛十娘声音哽咽了,眼眶红红,但依然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我以为你们都……还好老天有眼,你还活着!莞心,你听好,我相信柳大人是清白的,你现在还小,最重要的就是健康的长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可以来日方长,明白吗?”
柳莞心的眼泪毫无预警的滴落下来,“啪嗒啪嗒”的滴到了洗澡水里,溅起小小的水花,泪越滴越快,越流越多,她努力压抑自己,忍得肩膀都在微微抖动,最终实在克制不住的哭泣了起来。从家变到现在,几个月了,她从没哭过,因为不敢,即使怕,即使恨,都不敢哭,如今终于不用再忍了。
洛十娘看着眼前的孩子,不知道她这几个月到底承受了些什么,自己一个人又是如何熬过来的,不禁眼中沁满了疼惜。
柳莞心抽抽涕涕地说:“他们说爹爹贪污了朝廷的银子……可是我相信爹爹没有……他们杀了爹爹和娘……所有的人都死了……呜呜呜呜呜……我好害怕……可是不敢说也不敢哭……呜呜呜呜呜……”柳莞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脸不知是因为泡澡太久还是因为哭得太凶,泛着通红,一双大眼睛还在簌簌的落泪,好像停也停不住一样。
洛十娘不忍直视,轻轻地将柳莞心揽入怀中,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的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相信你爹爹没有,他……是个好人。”呢喃声中,自己也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洛十娘拿了条长长的软布,将柳莞心包好,从澡盆里抱了出来,让她安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从锦盒里取了个小药瓶出来,坐到了柳莞心面前。细心的为她冻伤的双手上药,边擦药边轻轻地呼着气,生怕弄疼了她。
柳莞心还在抽抽涕涕,小脸儿上挂着没干的泪痕,表情有点点呆滞。
洛十娘伸手为柳莞心擦了擦脸,温柔地说道:“莞心,虽然很痛,但你一定要坚强,因为以后的路还很长,你需要坚强地走下去,知道吗?”
柳莞心在洛十娘的眼中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那么小,那么无助,却不得不坚强,因为从此以后,能靠的就只有自己了!想到这儿,她坚定的点了点头。
洛十娘安慰的笑笑,轻轻拉起柳莞心的手说:“在柳氏一族沉冤昭雪之前,你都是罪臣之女,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你必须隐姓埋名,从此忘了自己是柳莞心,你能做到吗?”
柳莞心点了点头,眼眶又红了。
洛十娘接着说道:“你知道的,我是一个艺妓,我在京都有自己的艺妓坊,你愿随我去京都吗?”
当年,小小的柳莞心可能连“艺妓”到底是什么都没有概念,就毅然决然的点了头,因为她知道,除此之外,再无选择。
洛十娘抚顺了柳莞心的头发,淡淡的说:“那好吧,从今以后,你就叫雪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