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惜趁夜去了为望城,明明城中夜里一直都是如此的静谧无声,但终究还是不一样了,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荒凉与萧索。
他走在往日熟悉的街道上,没有了星星点点的烛火,只有冷月如霜,给这座弃城拢上了一层不详的光彩。
他在这座城中长大,每一条街巷都熟稔于心,也认识这城中大多数人。
少年心中的岁月久长大多来源于一成不变,以为所有人都不会远去,以为他的故乡就是所有人的故乡。
一座城池建立起来,城墙垒垒,屋舍俨然,仿佛就能天长地久地存在下去。
其实不是的,他们都有归处,来自中原,来自草原,一声令下,便做鸟兽散。
没有人会把根扎在这里。
经过晏启和韩彬这一年多的教导,萧惜其实明白,弃城并不是一个随意的决定,为望城孤悬于塞外,如果大靖守不住西北,难免会重蹈西州城的悲剧。
没有放火烧城,都已经是晏启心软,手下留情罢了。
但道理是永远是道理,身处于道理之中被舍弃的一方,心中的不平不会因道理是正确的便消磨。
没有人愿意心甘情愿接受,因大义,因忠孝,便能随随便便被舍弃。
晏宁家中已经人去楼空,他无声地转了一圈,在晏宁房中看到整整齐齐的码着的一堆大大小小的行李。
原来真的不是在做梦。
萧惜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原来我没有被抛弃,他小声对自己说。
他是真的愿意为我舍弃一切。
从未有过的热意涌上了他的眼眶。
他从未被如此珍视过。
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可以被优先选择的,他比三春江南还要重要,他比晏宁的家人还要亲密。
有人愿意放弃山温水软的故土,愿意陪他把根扎进这片废土,愿意与他枝叶交缠,与他共生于人世间弃置之地。
在已经成为弃城的为望城中,无人知道那个一向孤绝的少年,跪在晏宁的房中,无声地哭了整整一夜。
夜月照孤城,千百年如昔。
晏宁醒来的时候,差点分不清今夕何夕,榻上挂的帐子是自己的,身上穿着干净的中衣,被子也是他自己的,他猛然坐起来,扫了一眼周遭,确认是在萧惜房内,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推开房门,萧惜正在烧水煮饭,扭头看到他,眼里还藏着笑意,像是不知说什么好,张了张嘴又无声无息地笑了。
晏宁也觉得尴尬得无言以对。
萧惜倒了一杯水给他,连杯子都是他自己惯用的。
榻上没有别人睡过的痕迹,另一张榻上放满了他自己的衣服,可能是怕打扰了他休息,还没有来得及收拾,萧惜面上不显,他仔细一看,那少年眼里果真布满了血丝,定是一夜未眠。
他知道萧惜一定想问自己怎么说服了父亲留下来,可是他对父亲说得出口,对着萧惜却是无法说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