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茶早已经冷了,晏启一饮而尽,笑道:“阿宁已经在外面转了十几圈了,院子里雪都被磨光了,去罢。”
晏启透过明瓦窗,看到晏宁向萧惜奔去,眼睛亮亮的,无忧无虑,那些苍茫世事都刻不上他的心头,晏启不仅微微笑起来,自己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茶,举杯遥遥相祝,轻声道:“祭少年无忧。”
“祝天下太平。”
“愿……都能平安归来。”
杯中映出他的容颜,鬓生华发,眉宇沉重,晏启轻叹,老矣。
他年少时随父亲征战,父亲稳妥,他却激进,如今二十年过去,他已经不再是当年无畏的少年将军了。
瞻前顾后,连调动一兵一卒都要深思熟虑的人,终于变成了他自己。
其实,除了冬日里天冷,晏启纵容他,平时萧惜住在山上,也不是时时能见到,但这与他将要远行去抚冥完全不同,晏宁满肚子的依依不舍,但父亲在家中,他不敢太过放肆,只眼巴巴地望着萧惜道:“到我房中坐坐吧。”
晏宁房中还是上次来过的样子,他从江南远道而来,除了必备之物,并没有带多少物什,陈设简单,只是房里时时燃着炉火,比别处和暖。
晏宁道:“我最近一直有认真练武,连蒋将军都夸我了呢。”
晏宁这一阵子的确是极用功,不再像从前一般敷衍了事,蒋副将也意识到自己从前太过严厉,少不得开始随意夸他几句。
其实在萧惜看来,蒋副将武学与晏启走的是同一个路数,并不适合晏宁学,但军中习武之人大抵如此,他又狠不下心来教晏宁武艺,也只能暂时如此了。
而且晏宁即使做不成绝世高手,但他作为一个习武之人,所学皆是正大光明,根基虽不够扎实但走的是正道,这对他来讲,也足够了。
晏宁问:“西迁节是个什么日子?”
萧惜道:“据说是鲜卑氏先祖西迁出大鲜卑山的日子。”
晏宁问:“大鲜卑山在哪里?”
萧惜道:“听说,在极东之地。”
晏宁问:“鲜卑人为何要迁出大鲜卑山?”
萧惜被他问住了。
晏宁又问:“若是迁出大鲜卑山,应该也不是一天能迁走的吧?既然迁出大鲜卑山都能有一个节日,说明那应是一个极大极难走出的地方,这个西迁节的日子又是怎么定的呢?”
这些萧惜是真的不知道了,他被汉人养大,不会像其他鲜卑人那般在成长的过程中便时时听闻长辈们讲起那些鲜卑人的古老的传说,口口相传。
长大了,也没有人会在一起无故提起这些众所周知的故事。
错过的时光就是错过了,有一些事情当时不知道,就再也不会知道了。
见将萧惜为难住了,晏宁在他眼前挥挥手笑道:“我随便问问,不知道也没关系啊。”
“不如你给我讲讲鲜卑的西迁节怎么过?”
这个萧惜倒是知道一些:“喝酒,比武,绕着篝火跳舞,并且鲜卑各部落都在这一天里休战。”
晏宁点点头道:“那这西迁节是真的很重要啊。”
西迁节是鲜卑先祖共同迁出大鲜卑山的节日,而那时鲜卑还没有四分五裂,或者说,那时鲜卑还没有可汗,更没有如今的三部三十六国九十九姓,是以为表不忘旧义,鲜卑人在这一天中不举刀兵,不论平时争夺成什么样子,各部各姓都要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以兄弟相称。
萧惜道:“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晏宁道:“会有汉人参加吗?”
萧惜想了半晌,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晏宁道:“若是有汉人参加,再带我去罢。”
萧惜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