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是个马蜂窝,不知谁捅了一下,蜂群将金色的针刺射向了大地。
蜂刺让每一个沉睡中的村民从睡梦中醒来,山村的一天开始了。
一户农家小院,男子用锯子锯出一块块木板,初升的朝阳无法驱散他浑身的死气。
不多时,一个一米多长的小棺材便做好了,而他看着眼前这副棺材,眼泪终于坠落。
他爬在棺材上,就像一摊烂肉。
等死很难,等亲生儿子的死,更难。
半个月前,年仅九岁的儿子进山砍柴,失足落崖,浑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伤口。
为了救儿子,他变卖了本就一文不值的家产,甚至于连仅仅六岁的女儿都卖了,然而一切都将要结束。
在院子的柴火堆上晾晒着一副草席,那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院落外三五个老妇不时探着头从门缝里查看院子的情况,她们知道这家发生了什么,但是在她们的脸上却挂着笑容。
“八成是快了,我都看见棺材了。”
“孩子也是可怜,摊上了这么一个爹,死了也好,省的跟着受罪。”
“小声点,别被他听见了。”
“听见又能怎么着,赌钱输了老婆,前几天又卖了女儿,现在干瞪着眼等儿子死掉,这样的烂酒鬼还留什么脸面?早就被他败坏没了。”
一个妇人扯着喉咙嚷嚷着,就连不远处路过的村民都是会心一笑。
都是一个村的,邻里之间很少这么刻薄,但是这家不一样,是全村的笑柄,让整个村子蒙羞,就连旁崖山上的山贼在收年岁的时候都撇过这一家。
连贼人都瞧不上。
无骨的烂肉从棺材上爬起,拖着一条断腿走进了屋里,长发似冰冻,长须如蓬草,无神的双眼就像是死水坑。
他走到床前,似乎能够闻到从儿子身上散发出来的腐烂气息,一道道伤口乌黑流着脓。
儿子的伤太重了,山里的大夫救不了,镇上的大夫要二两的出诊费,但是他没有,就连他的女儿也只卖了五百文铜钱,他知道这是趁火打劫,但是他答应了。
女儿跟着他只会受罪,卖了也有个活路。
眼泪的温度让他知道他还是个活人,但是他的心已经死了,感受着照射进来的阳光,很温暖。
他庆幸这是夏天,否则他连一条干净的棉被都没有,他痛恨这是夏天,加重了儿子的病情,而归根结底,天道是没有错的,错的只是他这个人。
抬头望着房顶,一根绑好的绳子就在他的面前,脖子悬于上,承受着身体所有的重量,短暂的时间是他最为轻松的时刻,他没有感受到丝毫濒死的痛苦,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人世。
……
黑暗中,两道身影出现在如同聚光灯打下的锥形光圈中,一个是长发、粗布短衫的古人,一个是西装革履的现代人,二人面面相觑,却又一言不发,同一时刻,二人都接受到了一个消息,脸上皆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借尸还魂?”
西装革履的男子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借我重生?”
古装男子自嘲的笑着,微微的摇头。
“来吧,让我尽快的消失在这个世上吧,如果有可能,我想求你一件事,找回我的妻女,好好的照顾他们。”
“我这一生犯了太多的错,魂飞魄散也是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