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焕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不忍心开口,但有些事,不是捂住耳朵就能逃避的。
“您以后也不能叫我大人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平民百姓。”终究是说出了口,这句话的含义,他们都清楚。
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眼泪就断线似的掉了下来。
“不是都没事了么,不是查清了么?”
“这件事,刑部判的是草药入库账目记错了。我身为药监局的人,犯了错,自然要革职。”账目记错只是一个名头,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刑部突然改判,但是他这身官服是保不住的。
“对不起,徐大人,都是我的错。是我狂妄自大,与虎谋皮,才害得你……”后面的话她哽咽着发不出声,掩着面,泪水从指缝间渗落。
徐焕看着她,轻轻一笑,屈膝弯下了腰与她等高:“公主,还记得我以前跟您说过的话么?”
沈延玉捂着脸抽噎着。
“我一生所求不过是治病救人,行医者之本分。如今虽不在太医院为官,却也正好有了机会去实现我的抱负了。行遍天下,济世悬壶,这才是一个医者的归宿。”
徐焕的声音温和却没有一丝后悔,反而带着几分豁达。也许对于他来说,离开这是非之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她真的很舍不得他。
沈延玉缓缓放下了手,徐焕的脸上总是那样温和的笑容,就像父亲一样。
她哽咽着“嗯”了一声,红着眼眶看着他,似乎想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
徐焕掏出了一方手帕,轻轻为她擦脸。
“公主,日后在宫里,一定多加小心。只有你一个人,有什么事,我也看顾不了。如果以后,你可以选择,就嫁给一个能保护好你的人。”徐焕也垂了垂眼,眼眶也微红了几分。
沈延玉哽咽着,拼命地点头。
“公主,照顾好自己。”
风吹叶落,曲终人散。
徐焕出宫时,沈延玉一直跟在他身后,第一次她希望这条路越长越好。她不想和徐大人分开。
他这一走,山高水长,恐怕今生今世都无缘再见了。
徐焕到了宫门口的时候,遥遥回望,那个小小的身影还在不远处一直站着。
“快点出去,别磨蹭。”旁边的侍卫急急地催促着他。
徐焕回过头,宫门大开,一步踏出,再无回头路。
身后关门的声音轰然,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走进了人群中,再寻不见踪影。
沈延玉浑浑噩噩地回了流萤宫,小满见她神色憔悴,虽然担心却不敢开口。
她进了屋,坐在地上,窗户四合着,只有微弱的阳光透了进来。
此后过了半个月,她没有出门,只是每日在屋里埋头看医书。药监局她再也没有去过了,对她来说,去了也只会徒增伤感。
况且,也没有人在那里温茶等她了。
最近的天气越发凉了,她抱着一捆胡萝卜去找沈琏了。
沈琏的门总是不关,他正在院里里坐着,弯腰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干嘛。
沈延玉轻轻叩了叩门,沈琏的身子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手背在身后,见到她似乎有些慌乱。
“你是在忙什么事么?”沈延玉假装探头想看看他的身后,故意逗逗他。
沈琏别过脸,眼神闪烁了几下:“没什么。”
他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胡萝卜,转移了话题:“你是看糖豆的吧,它在屋里,我去抱出来。”
沈延玉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进屋了,只是宽大的袖袍像是在遮掩这什么东西。
她倒不甚在意,既然沈琏藏着,肯定有他的道理。
不多时,沈琏就将糖豆抱了出来。
沈延玉接过糖豆,手里的分量是越来越沉了,她抬起糖豆,好笑地看着它:“糖豆啊糖豆,最近是越发胖了。说,你是不是将你主人的吃食都抢了啊?”
“它是比较能吃,还懒,吃完了就睡觉。”沈琏也看着糖豆。
糖豆睁着懵懂的红眼睛,脑袋还一个劲地想往桌子上的胡萝卜凑,压根不知道自己被主人嫌弃了。
沈延玉见它那样,也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它的头,笑骂了一声“贪吃鬼”,就放它去了胡萝卜堆。
“徐大人半个月前已经出宫了。”
“嗯,离开也是好事。”沈琏看着正在悠闲吃胡萝卜的糖豆,也许有时候人还不如一只兔子。
“是啊,也许会更好吧,”沈延玉看着远处的群山,这半个月一来,她也释然了。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况且徐大人从此不用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可以无拘无束行遍天下。
“其实我还挺羡慕徐大人的,”沈延玉抿了抿唇,“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应该很好吧。”
“以后,你会亲眼看到的。”沈琏站在她旁边,看着她的侧颜。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反正现在也挺好的,我还有你,还有糖豆呢。”沈延玉转过身,拿起一根胡萝卜逗弄着糖豆。
沈琏站在她身后低垂了眉眼,似乎想开口,却只是松开了握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