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霍台令坐在城西湘菜馆内守到午夜,仍然不见人来,老板娘娇嗔着要打烊了,一旁简惠莲也困乏不已,霍台令才起身离去。
让黄庸送简惠莲回去,自己独自去仲先居,本来是想找房疏算他的失约之账,却连之前派到这里的校尉都见不到一个,只有瞿百瞿千两兄弟独坐在门口,脸上又是困顿又是慌乱。
“你们大人呢?!”,霍台令上前就劈头盖脸一句。
瞿千年纪小,心里本来就有些担心,又被霍台令这一吼,哭了出来,“大人……不见了……呜呜呜……”
霍台令两步上前,将他从门槛上提起来,“说清楚!什么不见了?!”
瞿百赶紧试图掰开霍台令的手,“官爷……大人今天从早上提了笼木屉出门,到现在就没有回过府,祁量大人也没有回过府……我们就让侍卫们去路上寻人了!”
才下过暴雨,路面湿滑积水,空气清新带凉。
连夜霍台令直闯皇宫,将神宗从郑贵妃床上惊醒,郑贵妃恼怒不已,两人不得已起身披衽,便见霍台令立于寿安宫门口,表情严肃。
神宗按压太阳穴,“何事?!”
“敢问圣上是否扣押了房大人?!”
一开始神宗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你大半夜来就是质问朕的?!”
“房大人失踪了!”
“你半夜叨扰了朕,见了朕也不行礼,房大人傍晚时分就离开这里了!”
郑贵妃一旁哈着气,心里恼烦不已,“怎么霍大人也和房大人一样,是个恼人的货?!如果是其它人来扰人清梦,怕是十个头也不够掉!看来霍大人和房大人交情真不浅!你这要寻人找这里做什么?房大人可是和大皇子离开的,说不定正在慈庆宫做美梦呢!”
霍台令听完转身就走了。
“这霍台令!一点礼数也没有!就是皇上你太纵容了!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
眼里有些阴沉,神宗慵懒的抬起眼皮,“他一直都这样,快些休息……太乏了。”
朱常洛更有些蒙,直接在床上就被霍台令提了起来,“房疏去哪里了?!”
一旁王安吓得跪倒在地,抱着霍台令的腿。
“霍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呀?!”,王安做贼心虚,是怕琏英案被查出,现在又见霍台令夜闯慈庆宫,心里不安放到极大,“有话好好说,什么都要讲个证据的?!”
“证据?!房疏跟你们以后就消失了,还要什么证据?!”
这一顿动作,把一旁铁笼里翅膀绑着绷带的鸟都吓得唧唧乱叫,并四处扑棱。
王安一听不是琏英案,松了一口气,朱常洛正好相反,“先生失踪了?!”
“我们从寿安宫出门后,就分开了,我看天将降雨,本欲留宿他,他说有事便推辞了,怎么就失踪了?!”,朱常洛起身穿衣,“问问城门守门人!”
霍台令看他不是装戏,才松开了手,准备走的时候却见桌上有一副画像——房疏的画像。
画上人只有侧面,却画得栩栩如生。仰头粉面迎桃花,几缕青丝随风摆,百色发带如幻烟,眼角情才动,眉稍意气生。身着青纱手执细剑,书生儒侠恣意潇洒。
并配有题词:
风流青丝随风舞,多情桃花逐水流。
落款出写得是朱常洛,印了他的朱砂章。
再看朱常洛眼底有被发现的慌乱,霍台令恼从心生,“大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台令本想撕了那画,可看着画上俏人,又将它折好,揣在怀里。
“房疏是我的人!殿下可别有什么想法!”,说罢就转身离去,背影有股狂霸之气,摄得朱常洛心有余悸。
一晚上京城就热闹起来了,各个城门加强防守,街上士兵巡逻不断,大街小巷贴满了房疏和祁量的头像,悬赏五百两黄金。
人们见着告示就像看见满满一箱黄金,走在街上都
左右觑寻,万一自己就是那个幸运儿,怕是三代不用奋斗了。
在京城到仲先居和去城西的路上安了重兵排查,房疏的消息一点没有,两天下来倒抓了不少鸡毛狗贼,流氓地匪,弄得街上连个吵嘴的人没有了,看上去一片祥和。
霍台令满眼青黑,这两天休息的时间不足三四个时辰,坐在茶楼上,身侧站立了一排锦衣卫,看着闻玄青从楼下进了茶楼,再听得踢踏的楼梯声响,闻玄青便朝霍台令走来那排锦衣卫让了行。
闻玄青气喘吁吁坐下喝了杯茶,“顺天府大兴坡外发现两具百莲会教徒尸体……还有这个……”
闻玄青从怀里摸出一条白色发带,发带有些旧,就起了毛边,霍台令执过,有股淡淡的皂角的香味。
“百莲会?”
“我去问过陈矩了,当时有几个侥幸逃脱,可已经是重伤,本以为是必死无疑的。”
霍台令猛得拍了桌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敢谎报已经全部肃清百莲会!”
“师兄……你现在把京城动作搞得太大了,皇上已经颇有微词了,百官都在说你公具私用,师父也是一面给你抗着呢。我们暗中调查说不定更好。”
“公具私用?房疏他本来就是朝廷命官,现在人不见了,还不能查了?!”
闻玄青叹了口气,“若房大人现在还活着,抓他的人一定会主动露出马脚的,若是……若是死了,搅这般动静也没有用的。”
霍台令没有多说话,执刀起身,刚下楼就有一个小孩儿撞入他怀,“哥哥……有人给你的信。”
那信角上滴着血,霍台令赶紧拆开信,里面一根手指头,信纸上写着:子时大兴坡独自一人,否则不只是房疏手指,将悬其头于西京菜市口。
霍台令再抬头已经不见那小孩。
话说那夜房疏听了朱常洛与王安的谈话,心里万愤懑,也是心痛万分,有些坚守的东西倾刻崩塌。
他不怪惺惺作态的朱常洛,也不恨蛇蝎荒淫的郑贵妃,只是怕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出了宫门便看到一直等着自己的祁量,他现在有些怕祁量心里也有万种算盘。
祁量没有带其他人,只身牵两匹马。
房疏问:“你下面的人呢?祁大人?”
“别埋汰我了,您不是不喜欢他们吗?我没他们跟来了。”
房疏骑上祁量牵来得马,“去一趟城西!”,他现在特别想见到霍台令,虽然不知道能说什么,见一面也能定心中万千彷徨。
亏得一场大雨,街上也是冷冷清清,房疏策马跑得快,祁量紧跟着他,“房大人!你赶着上西天啊!”
这句咒语才说完,两人的马前蹄失衡,房疏反应快,屈身减震然后站立起来。
祁量落地,只见街旁房屋上站立几个通身雪白,只露眼睛的人,手持大刀。
祁量一瞧,口中不屑,“又是这群丧服鬼!百莲会还没有死透?!”
房疏伸手,“风光呢?”
“这群蝼蚁,哪里需要您动手!?”,祁量拔出身侧佩刀。
只听上面一个人问:“这谁是房疏?”
原来祁量身为百户,属正六品,也穿着官服,看起来是比房疏正七品位置还高些。
“管他的!两个都给我活抓了!”
祁量对着手上吐了口唾沫,大喊:“老子就是房疏!今儿就要弄死你们!!”
“你傻了吧!快把风光给我!”,房疏一旁大吼。
祁量解下另一侧风光,扔给房疏,“看我去收拾这些贼子!”
才说罢,就两步蹬地冲上房顶,与其中三人纠缠起来,祁量子一挥刀,屋顶黑瓦翻飞,惊飞了三个白衣人。
其余三人则朝房疏袭来,呈包围之势,房疏矮腰躲过,夜色中白衣配银光,鹭鸶与鸂鶒穿梭。
可这几个百莲会的人显然也不是泛泛之辈,既然要留活口,就有些吃不消祁量不要命的打法,一人抓住空隙刺中了祁量的腿,一时间失去了大半行动力。
房疏本来是有机会跑路的,结果祁量入敌太深,自己也无法抛下他不管,只见他受了伤,忙想跃上前,却被身后三人死死拖住。
“大人!你快走!!”
房疏紧咬后槽牙,“说什么胡话!?要么一起走!要么都不走!”
房疏动作行云流水,却也缺乏力道,虽然其余三人抓不住他,可他也拿那三人没有办法。
房疏费劲全力扶起他,白衣六人便包围他们。
祁量一旁低低笑了起来,“大人……我可算知道尔良为何誓死护你左右了……”
还没有等房疏明白话中意,祁量反搂着他腰身,冲向刚刚被他伤的一个白衣人,迅速冲破了防线,他用力全力,将房疏扔出十几米远,大吼:“快走!我房疏怎么会让个下人陪我?!”
此时动静已经惊动了些百姓,有人跑去报官,说是聚众斗殴,白衣人看另外一旁有举着火把的官兵,又误以为祁量是房疏,抓住他便准备撤退,“既然抓到房疏,不便惊动太多,快些走。”
便留下一旁真正的房疏,见官兵来,房疏刚想抬步迎上,不过片刻便选择隐于暗夜。
若他出去,贼人便知道所抓之人非房疏,那祁量必死无疑。
所以在各路士兵几乎要将京城掘地三尺的那两天里,房疏也不敢冒头。
这群邪教之人做个绑匪是太不合格了,居然就让房疏尾随到了大兴坡在一座破庙里。
一路上祁量一直嘟囔,“想我房复炎纵横沙场杀敌无数,在官场以权利做剑,除斩谗佞,倒在阴沟里翻了船!你们这几个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