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房疏意料之中,“你这是欺君重罪!确实只能做鬼了。”
“房大人!好大的胆子!!说我是草雀!还对皇子下重手!!”
房疏回头,只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走来,带着数名宫女太监,满头金钗青脆,穿着紫金凤袍,长得是绝代风华,雪肤黛娥,完全不似三十多女子,只是太艳了些。
这便是郑贵妃了,真有三分与郑晚寒相像。
李进忠若不是有人扶着,就要跪在地上了。
郑贵妃上前就要扇房疏耳光,房疏后退躲过,“贵妃娘娘如何要打下官?”
郑贵妃更加恼怒,“你这庶子!!”
“我并没有说贵妃娘娘是草雀,不知是谁造谣?!”
朱常洵从郑贵妃身后站出,“就是你说的!!你说我是草雀之子!”
“谁听到我说三皇子殿下是草雀之子了?!而且是殿下先动手我自卫罢了,我没有对殿下动粗。贵妃娘娘还是明事理好些……”。
郑贵妃一腔怒火突然没有了泄出,“你这对常洵的贴身护卫做什么?!”
知道这假太监暴露了,也不说贴身太监,而是贴身护卫。
“后宫之内允许带根男子长居与此?”,这一句反问让郑贵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你这男子管起了宫闱之事!万岁爷知道了,也没有你好果子吃!”
房疏指着李进忠说:“我是怀疑他奸杀了大皇子殿下室内宫女……如此看来……这凶器也在,嫌疑非常大。”
“朱常洛寝宫没宫女?我看你是朱常洛找来的靠山,来欺辱我们母子俩的吧!”
“贵妃娘娘……我没有……”,朱常洛诺诺答道。
郑贵妃说着就要扇他,却被房疏拦住,“身为贵妃,如何能像市井泼妇一样?”
郑贵妃抽回手。
“贵妃娘娘!我没有杀那个什么琏英!我只是和她说过几句话而已!!”,那李进忠急得咆哮出声,“这房疏就是针对我们!!”
房疏说:“把他全身都脱了!倒看你是不是清白!”
不出片刻李进忠便在众人面前赤身裸体,他试图遮掩却被将士们固定得死死的。
一旁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房疏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只见李进忠背后有鲜红的指甲印。
“还说你不是凶手?”,房疏从怀里摸出昨日那份尸检卷宗,“琏英指甲有血肉,事发当晚王安说他曾亲眼看你在慈庆宫门口鬼鬼祟祟徘徊不定!”
“妈的!那狗贼王安!这是他今早抓的,撞了我,还说我故意撞他,非要给我撒泼打诨!!”
朱常洛说:“你不要信口雌黄!有何证据?!”
郑贵妃也被唬了一跳,哪里想到这一直话都不敢说的人,突然气直了起来,定是以为有这房疏在撑腰,郑贵妃突然多了一层危机感。
“不就是死了宫女吗?!做什么小题大做?!”
郑贵妃这句不过脑子的话,真触怒了房疏。
“她才十五岁!”
“十五岁又如何,真把贱命当一回事儿了?!别耽误时间了,这件事各方有各方的说辞,别再扯了!”
房疏哪里肯依,这就闹到神宗面前去了。
郑贵妃是理亏的,只说:“妾身不知道这厮是个假公公!”,便扑倒神宗怀里,撒起了娇。
朱常洵眼泪汪汪,跪在地上,“父皇,都是儿臣的错,我知道他不是公公,太监都是没什么气力,实在是太无聊了!李进忠还能陪儿臣踢蹴鞠,骑马。父皇只管罚我便好了!”
每次朱常洵犯了错,使出这招,神宗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他也没有例外,他叹了口气,“你太胡闹了!下次可别这样了!这李进忠就拖下去......”这“砍了”两字还没有出口,郑贵妃在神宗怀里扑楞地捶打他胸口,“难得洵儿能找到个称心的玩伴,再找可不太容易!”
朱常洵也一旁和郑贵妃唱着母子双簧,“父皇~”
神宗叹了口气,“那就拉下去阉了,等他好了再陪洵儿。”
郑贵妃笑容僵硬,还想再说。
“若再说,联还得把他砍了!”
李进忠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可心中千万不甘,他只愤愤盯着一旁沉默许久的房疏。
听了圣上的话,沉默的人也耐不住沉默了。
“皇上,这李进忠在宫中草菅人命,罪应当死!”
李进忠跪在地猛磕头,磕得头破血流,“皇上!冤枉啊!!琏英我只是与她说过几次话的交情!何来奸杀?”
房疏也走到大厅中,跪下身来,“请圣上明鉴!”
“房大人,你平时也公务繁忙,如何来管此事?”,神宗语气里有几不可闻的不耐烦,“再不济交给大理寺审理就好了!”
房疏跪在地上不动,一直在一旁的朱常洛捏着一把汗。
“此事情牵扯到两位皇子,还先请皇上定夺!”
郑贵妃冷哼一声,“这房大人可是‘傲骨铮铮’,不给任何人面子的。”
神宗只说一句冷冰冰的话,“联当初可能不应该同意让房大人做给事中,做个督察御史更好,再兼职个大内总馆。”
引得郑贵妃咯咯笑了起来,眼里却带刀,恨不能将趴在地上的房疏剜成一块块。
房疏虽觉有损尊严,但此时退却更损薄面。
“请圣上明鉴!”
神宗闭眼半躺在流金虎皮榻上,“那我就听房大人说说。”
“据大皇子殿下贴身太监--王安所说,李进忠前些日时就对琏英意图不轨,前两日夜晚又在慈庆宫门口徘徊不定。琏英本是乐观女子,昨天早上却被发现上吊在慈庆宫中。”
李进忠爬跪上前,“皇上!前些时日是与琏英说过两句话,绝对没有图谋不轨!她来找我借银两说是家里急用,我看她实在可怜,便好心借了二两碎银,前些时日在慈庆宫门口是问她还钱来着,她说了半月后还的,结果躲在慈庆宫里不出来,后来听说她死了,这二两银子只能自认倒霉了!”
神宗拍了一桌子,“王安!你这证人不出来说话?全让房大人替你说了!”
在朱常洛身旁的王安打着抖跪倒在地,声音发抖,“启禀皇上,房大人所言属实!”
“王安!你这个小人,今天早上,你突然撞到我,还狠狠地挠了我的背,现在这房大人咬口说是我琏英死前抓的!你们这一唱一喝为什么要针对我?我哪里惹了你们?!”
神宗看着房疏一开始递上来的检尸档案,说:“房大人,你这证据不够确凿,这事儿今天就暂时到这里!”
房疏抬头看到郑贵妃不怀好意的笑,房疏丝毫不回避,两人暗中较上劲儿。
“若房大人觉得有必要,联也可以让霍台令来协助调查此事。”
“多谢皇上!下官多有打扰,这就告辞。”
房疏转身,朱常洛与王安齐步跟上。
“房爱卿,联再多说一句。”
房疏顿住脚步,回身鞠躬。
“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能全信?!”
这句话一直绕在房疏心头,这话,占玉也曾对自己说过,一时间神宗与占玉的脸竟然重合了起来。
天色已晚,没有往日的黛色接夕阳红,天空灰蒙蒙一片,像盖住了一层灰纱。
“先生不如......今日就留宿在慈庆宫可好?这天可能要下雨了。”,朱常洛拉着房疏袖口,眼有怯羞之意。
房疏还惦记着霍台令今日之约,他现在赶去城西怕已是有些迟了,说:“多谢殿下好意,府中有事,不可耽误。”
“那......先生,注意安全。”
房疏嗯了一声便朝宫外走去,想想又觉得不放心,郑贵妃那凛冽如刀的眼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又想起慈庆宫形同虚设的防卫,不安逐渐扩散,怕自己一时好胜害了这无辜的大皇子。
还没有走两步,天突降大雨,响起了阵阵春雷,房疏身上不到片刻已经半湿,他下定决心去慈庆宫让他们加大防守,也正好躲个雨。
果然一下雨慈庆宫门的守卫一见下雨不知跑到哪里去躲雨了。
房疏径直来到朱常洛门口,刚抬手想敲门,却发现门并没有关上,虚掩着门缝,房疏恰好能看到朱常洛裸露的上半身,料是刚才也淋了雨,现在正换干爽的衣服。
可他腰侧的抓痕让房疏僵住了身体,他收回了身,躲在门后。
王安将干净内衽给朱常洛套上,说:“刚刚在圣上面前,差点吓得我没有说出话,殿下......把房大人拖下水好吗?我看他是个好人。”
“怪就怪他非要让父皇给我配什么宫女,那琏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爬上我床,妄想以后做太子妃?!我赐她一日春,怕也应该含笑九泉了!”
朱常洛哪里还有平日的怯懦,说得话字字带血。
王安叹了口气,“看她正好和那个李进忠走得近,本想借着她死这个机会让皇上发现李进忠与郑贵妃的苟且之事,没想到这皇上两下都被郑贵妃糊弄过去了,弄了这一阵只除掉了李进忠本就不应该有的命根子。”
“你以为父皇是傻子?”,朱常洛语气都冷了许多,“有些事情怎么会做给外人看?承认他做了大王八?怕是心中有数了。”
“殿下,您这腰间的伤再涂些药吧。”,王安拾过一旁瓷瓶。
“这贼丫头,临死到是泼辣得很,抓得我好生疼。”,朱常洛坐在榻上,委着腰身。
王安忧心忡忡,一边涂药一边说:“只怕这霍提督插手了不好办。”
“这自然无需忧虑,若是真有怀疑,来个抵死不认,谁有办法?宫中一天不知道要死多少宫女,谁能真咬着较真?除了房疏......”,说到这里朱常洛叹了口气,“这个男人似乎不是个要听话的人。”
“殿下......是真喜欢他吧。”,王安试探问,“这芝兰探花真是好一朵玉兰花,听闻郑贵妃那侄女也对他倾心得很!”
朱常洛不说话。
“殿下要得到个人还是容易的,给他下点药也可以的......”
“你倒是会出些馊主意!若等我做上太子,当上九五之尊,我倒不信他真不低着头讨好我?”
两人正说到劲头上,听得门外有动静,朱常洛抽出床头玉把银身剑,“谁!”
王安冲出一看,是一只淋了雨伤了翅膀的黄背白腹鸟,飞不起来,又要地上扑棱着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