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良并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感觉头部被击中,一阵剧痛便失去了意识。
尔良忍不住好奇,问房疏。
房疏淡淡回答,“那个大力打了你。”
“他为什么要打我?我们平时还挺好的,好几次还帮我抢饭来着……”
房疏低头继续就着灯火看书,“人心不古,别这么相信别人。”
尔良有些伤心,他觉得自己难得能交个朋友……
还被少爷要求做他的护卫士兵,不必回那大帐篷了,尔良越想是越觉得少爷有事情瞒着自己。
虽然好奇,可他终究也没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闻玄青,曹密和陈来穹都去敌营探底去了,而且较为成功混入内部。
这条夜里锦衣卫递来了闻玄青的信,麻贵打开信,眉头越皱越紧。
只说:“到出兵的时间了!”
房疏有些担心闻玄青,“将军,怎么回事?”
“闻大人说最近这蔚山最近动向异常,都在往外输送抢劫而来的玉石名器等贵重东西!”
房疏大惊,“他们这是想撤退?!”
霍台令点了点头,“极有可能,这丰臣秀吉本来就是想全身而退,是皇上下了命令,一个不留的!”
李宁是也是一个狂暴嗜血的人,等了几个月总算是有上场的机会,一旁摩拳擦掌,大声吼:“这些倭寇贼子,得把他们头砍下来挪成山!”
霍台令是看不起这种无脑勇夫的,他比刘大刀还能造作,就怕跟这匹夫会跌个大跟头。
现在已经是接近九月,麻贵宣布了过两日便出征。
这天夜里全军营的人难得放松一次,允许喝点酒,当然……也少不了其余人最爱而房疏最烦的军妓娱乐。
尔良站这房疏身后,房疏在这军营里不怎么受待见,之前刘舜本来对房疏很狗腿,结果自家叔叔不喜欢这芝兰探花,自己也只能站刘大刀一旁。
这刘大刀重阳避阴的人,自然不会去找什么军妓,而且这夜晚,偏要在他那桌上点上许多灯火,照得通亮,他说:“光足而阳盛!”,在临战场之前,尤其讲究。
他正拉着霍台令饮酒。
一旁还有坐立难安的刘舜,董一元和李宁。
这刘舜就心想着快活了,却被叔叔拉着陪酒,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又敢怒不敢言。
董一元只是一旁静静听他们讨论自己低头饮酒。
刘大刀身后站着那个大力,房疏紧握了手中的剑。
他转身准备回房,却被霍台令叫住,“复炎,过来喝两杯?”
“也好!”,房疏笑着上前坐下。
少爷说这大力不是好人,尔良也不正眼看他,他额头还保着纱布,还隐隐作痛。
大力也害怕的别过右手,都吓得成了应激反应了。
霍台令又给刘大刀倒了杯酒,搂着房疏肩膀,“刘兄,这是我兄弟,这……去了顺天也……还望照顾照顾。”
霍台令一身酒气传入房疏鼻子里,竟然熏得自己也有些醉了,听不太懂他此话什么意思。
刘大刀先是一愣,“哎哟,早说嘛!早说不就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吗?”
刘大刀举起酒杯,对着房疏说:“哎呀,房大人,来喝一杯,我们可得一致对外啊!”
刘大刀虽然五大三粗,这心眼儿也是细得很,知道这霍台令可是现在御前红人,还是得端着他,毕竟这九族里还是有八族在大明管辖内。
况且,军队内讧他也是不喜欢的,若他不是文人,来煞自己的阳气,也没有什么矛盾,自己这个侄子斤两他也是掂得清。
霍台令歪着脑袋,半垂在他肩膀上,腮旁的青色胡须扎进他罗衫里,有些痒,不舒服。
他借着回酒的动作从霍台令脸下挪了肩膀,霍台令差点跌了空,回过意识,收回搭在房疏肩膀上的手,揉着太阳穴。
“也是刘将军大度!不与我这不懂事的计较!”
若是真的现在较真,自己和尔良肯定讨不到好。
两人对饮一杯。
这酒辣得房疏喉咙痛。
刘大刀看着霍台令刀眉蹙的紧,“霍兄弟,这朝鲜的漢拏山后劲太大了?”
霍台令放下手,点了点头,“这烧酒太烈了……还是刘将军海量!”
刘大刀笑了笑,“哪有你们这种年轻人的劲儿!我都是喝的清酒,不过你酒量也还不错,你喝的酒都够喝晕三个人了!”
董一元轻轻来一句,“这酒品看人品,霍大人确实是人中龙凤啊!”,他本来是个十分低调的人,哪里都不去争什么风头,就是性子有些软,支不起大事,也仰仗着霍台令能全心全意帮自己。
“董大人……谬赞……这朝堂之上,都给了我个秃鹫的外号,是不是房大人?”,霍台令凑得近,也不知是不是刚刚那杯酒来了劲儿,房疏面若桃杏。
霍台令有些不稳,可能意识也不清醒,揽着房疏的腰,头彻底靠着房疏肩膀。
这檀香让心逐渐沉稳,霍台令也没有不舒服了,只是晕乎乎。
房疏也不好当着众人将他推开,只是身体紧绷着,笑着回答:“都是戏语……不必当真。”
霍台令埋头闷笑着,又侧头看着他们,“看吧,秃鹫罢了,那来的什么人中龙凤!”
董一元这马屁没有拍到位,有些尴尬。
从头上方传来房低沉温柔的声音,“你醉了……”
霍台令干脆两手搂着他腰,并收紧,“没有……缓一缓就好了。”
这倒像金藤攀着玉树,这两男子也很赏心悦目。
房疏不舒服地沉闷一声,声音极小,偏偏被霍台令耳朵捕捉了去。
“原来这房大人和霍大人感情这般要好!”,刘大刀端起酒杯,又敬了房疏。
身上挂着一个大男人,是挺沉的,他努力直着腰板,尔良有些担心,想上前扶起霍台令,一触碰到他,他就甩开了尔良的手,“别动我……”
房疏示意他一个眼神,尔良只能踟蹰离去。
房疏也回敬了刘大刀,“都是承蒙各位大人不嫌弃!”
这一来二去,对着众人轮回了几圈,也是头脑有些胀痛,也强行支撑着。
刘大刀可有些对着芝兰探花改眼了,没想到他也这般能喝。
“好酒量!房大人,看不出来啊!”
房疏心想:“当年那些苦也算不白吃”,也是不敢回首自己怎么从一杯倒练起来的。
原因是寒窗苦读时,镇头的刘屠夫娶媳妇儿时,刘屠夫过年过节总喜欢讨自己两幅对联,自己从来也没有讨过他什么好处,这大喜事便邀请自己喝喜酒,结果自己菜没有吃两口,真让自己喝酒,结果出了糗,跳到桌子上学了半天猴子,正想把裤子脱了让大家看看猴屁股,就被及时赶到的尔良拉回了家。
从此在麻城就留了个房一杯的外号,让他许久抬不起头,成了几个月大家茶前饭后的谈资。
不过因为这事儿,倒是让好多想提亲的姑娘打了退堂鼓。
“也还好……不如来行酒令吧!”,房疏满脸通红,这酒喝多了,兴奋起来。
刘大刀也来劲儿,怎么还能被这阴盛之人给比下去了?!
“我也换这漢拏山来!”,刘大刀倒了自己的清酒,
这其它人看着热闹。
两人一来一回。
“一文钱,二度梅,三岔口,四进士,五侯宴!”
“六月雪,七里滩,八义记,九更天,……”
房疏不依不让,“刘大人!得喝!!”
没想到这房疏行酒令也是厉害,刘大刀不得不服。
房疏喝得兴起,搂着霍台令站起了身,被他上下颠簸,酒醒了小半。
刘大刀也是晕得很,这一桌就喝醉了三个。
他最后干了一杯,拉着刘舜,“扶我回去了,晃得厉害!”,刘大刀也是一个很克制的人,若非如此,这无数杀入战场,就算他信奉阴阳之道,所谓运势也是保他不得的,几颗脑袋也不够掉。
人一不清醒,这心里的警钟也拉响了,连忙想着回去休息,那大力也十分狗腿,作势要背刘一刀。
刘舜只能不情愿的拿着叔叔的刀跟着他们走了。
房疏也不拦着,他知道自己也到了上限,再喝,也得躺在这里。
霍台令嘟哝一声:“扶我回去... ....”
房疏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人,只能叹了口气向中路军营走去。
几万人的军营还是有些大,一路房疏路过很多喧闹的营帐,有男人们野兽一样的嘶吼混合着女人似痛而非时高时低的叫声。
房疏蹙眉,一刻也没有松开过,心里思绪万千。
一旁的男人还是低着头任凭房疏揽着他,房疏也没有去过他营帐,问他:“怎么走?”
霍台令抬头巡视了一圈,在半暗的空间里,四周都是嘈杂,他也有些分不清,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房疏一路上问了许多人也才找到了他的营帐,守卫的人一看也就放他们进去了。
房疏借着外面的光亮将他放在榻上,正准备转身离去。
“房疏,给我刮一下胡子吧。”,语气都是浓浓的醉意,又有一丝乞求的语气。
这一丝乞求像藤蔓栓住了房疏往前走的步伐。
他转身掌灯,才看清他这房里全是些小型火器,房疏认得一些鸟铳,三眼铳,散乱在一处。
他其实也是不太喜欢整洁收拾的人,还是小心翼翼地给他收拾一下,回头一看那双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没有任何表情,然后缓缓坐起了身。
“不是让你给我刮胡子吗,你收拾这些做什么......小心走火。”
房疏一听走火,有些害怕,放下并后退了两步。
“我没有寻见能刮胡子的小刀。”
霍台令一看他,这狐狸又像受了惊吓的鹿,笑了起来,指一旁小桌上摊开的书,“书压到了。”
房疏看了那书,是研究火药的书,他似乎对火器有些执着。
拿起来小刀,走到他跟前。
“先说好,伤了你,可不能打人!”,上次那个被他踹出门的朝鲜女子可倒了血霉了。
他应该还是没有怎么恢复意识,又低下头。
房疏抬起他的头,霍台令也配合一动不动看着他的表情。
他一直记得上次霍台令让他帮忙刮胡子的事情,居然也就记在了心上,有一次还向尔良认真讨教了怎么刮才能让对方舒服又不受伤,当时心里还嘲笑自己犯了糊涂,真当成了回事,拿着自己练习了几次,大伤没有,都有些小伤口,心里有些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