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娟摇摇头,说:“没事,你快上楼吧。”
张国庆把王木木的自行车推了回来,自行车这次是真的报废了,前轮胎前后颠倒的扭转了360度,应该不是换轮胎这么简单了。
张炳元看过一眼说:“明天我拿去修,木木先骑你哥的自行车上班,赶紧洗洗早点睡。”
张炳元说完回身上了楼,张国庆看没事也上了楼,张娟刚刚着急出门不觉得,现在放下心来了,才发觉自己穿着棉毛衫棉毛裤有些冷,也赶紧上了楼…
这一会儿,楼下又留下王木木一个人,她的双腿每跨出一步都感觉非常困难,疼得动不得。
王木木有点愁,她这一跤摔的简直太不是地方,身上的衣服裤子全都沾上湿泥土,不得不先脱下来泡在脚盆里,做完这些她才从灶堂旁拎了一瓶热水上楼。
张娟上了楼立马钻进被窝,她看见王木木上来后说:“你这个死丫头,我到现在吓得手都在抖,骑车的时候拐弯抹角就不能慢点?”
王木木没空理她,她从外婆床底下拉出一个盆倒了半瓶水,然后躲在床帐后把裤子脱了查看,房间里的灯是个不大的灯泡,时间久了光线并不是很亮,王木木眼睛不好,阴影下瞅了半天也没有瞅出哪里青了肿了。
王木木叹了口气,洗洗屁/股,把水瓶里的热水全部倒进盆里,端到了床边洗脚,她冰凉的脚放进热水里,立刻舒服的叹了口气,一天当中,也就这个时候是最舒服的,不用害怕外面的黑夜,也可以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天马行空的想一些美好的事情…
可就在这时王木木感觉自己的鼻子一凉,像是清水鼻涕流了下来,王木木伸手一抹,低头一看,立刻又把头抬了起来,她竟然还能很冷静的对张娟说:“妈,我流鼻血了。”
张娟刚刚把被窝捂暖和,听她这么喊一声又从被窝里爬起来,有点不知所措的问张炳元:“爸,孩子流鼻血了怎么办?会不会是刚才撞的?”
张炳元连忙从床上坐起来指挥:“木木别把头抬那么高,小心流进气管,用冷水拍拍额头,肯定是吓着了。”
王木木听着指挥把头摆正,手指捏着鼻翼两端防止鼻血流出来,等着张娟给她用水拍打额头。
可张娟一时也来不及弄冷水,直接弯腰勾了一把洗脚水就往王木木额头拍去。
王木木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无语的看着自己老妈,毫无心情,这个时候,外婆隔壁家的宝宝也突然开嗓哭了起来。
这个孩子半夜是从不哭的,今天晚上不知道怎么了,哭了半个小时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就连睡眠一向很死的外婆也被吵醒了,她嘟囔了一句:“这华家孩子怎么了,哭的没完没了…”
可她一句话还没讲完,隔壁的拍门就响了起来,比张晓晓拍的还急促,声音在这黑夜里同样很突兀,王木木听见敲门的人说:“华,快开门,你老婆出事了,被车撞到麦田里去了,开车的人也跑了,我找不到了你老婆,叫了半天她也不回应我。”
声音异常清晰的传进了王木木耳朵里,房间里几个人全都听的清清楚楚,也全都沉默不语的听隔壁人家开门,摩托车出去的声音…还有孩子哭闹的声音…
不一会儿,隔壁传来了哭声,是那种只有死了人才会有的哭调,一瞬间,王木木打了一个冷颤,她突然觉得很害怕,同时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那晚,隔壁家的媳妇真的撞死了,王木木把这件事告诉了张小花,张小花迷信的说,一定是你爸爸在保佑你,阿弥陀佛了,我家大江一定在看着她女儿,不让她出事。
王木木再一次无语了,那天晚上她撞的也不轻,第二天身上的疼痛比撞时更严重,有一个星期她都无法蹲着上厕所,每次去厕所,光蹲下就已经让王木木疼的吃不消了,后来王木木又仔细看过自己的大腿根部,那一片全紫了,根本没眼看。
可自那晚后张娟在大陵镇租了房,她厂里突然忙了起来,开始加班,张娟的胆子其实也不大,加班后也不敢一个人回家,想着来来回回不方便,索性在大陵镇租了房。王木木当然没有异议,可以说还非常高兴,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妈妈回来后还没有给周达明打过电话,她觉得她们俩可能已经黄了,如果真是这样,那确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王木木不知道为什么,对周达明就是接受不了,虽然他和张娟在一起已经成为了事实,但王木木还是期待这两人的感情终于一天会歇菜。
张娟的房子租在大陵镇某个小胡同里,十来平不到的屋子,床和卫生间全挤在一块,三步从厕所跨到厨房。这间屋子卡在楼房中间,长年晒不到太阳,屋里总有一股潮湿味尿骚味油烟味…那味道混合在一起,刚开始闻的王木木很上头,后来闻着闻着也习惯了,非常坦然的接受了这种无法言喻的味道。
张娟开始一天比一天忙,他和王木木一样,都需要十点才会下班,早上一大早就要去上班,母女俩独自生活,需要自己管饭菜,不过张娟从来没空买菜,母女俩基本都是把中午的米饭蒸成稀饭,就着榨菜解决温饱…这种虽然日子过的乱七八糟,但王木木却前所未有的觉得知足。
她不怕苦,不怕吃的不好,穿的不好,她只知道,只要张娟不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她就很知足。
后来张小花不知在哪打听到了张娟上班的厂子,她隔三差五就会从小庙村徒步到张娟厂里,给她送点自家地里的蔬菜,两个月来从不停歇。
五一节,王大海乔迁新居,王木木骑着自行车去村里带张小花去镇上,张小花看看孙女细胳膊细腿的样子摆摆手不愿意上车,声称自己走过去就行,又不累人。
王木木却不愿意,非要带她,不带不让她走。张小花犟不过她,笑嘻嘻的坐了上去……殊不知,王木木这辆在报废边缘试探的自行车后轮早已经没了气,张小花一坐上去,王木木一下子没带走她,一口气憋在胸口没吐出来。
张小花不放心的问:“怎么了?带不动,还是让我下来走吧。”
王木木摇头不同意,她咬着牙更用力的蹬自行车,心里非要把奶奶带走。
张小花抓紧了王木木衣服,老怀安慰的感慨:“我家木木长大了,越来越懂事,可奶奶现在老了,不能问你做点什么了,哎…人老不中用啊。”
王木木边骑边想,你可就别跟我讲话了,让我省省力气蹬自行车吧。可张小花却感应不到王木木心里活动,继续自顾自的说:“你啊,就是太老实,比不过王晶,我听你伯伯说她现在能挣一千六一个月,也不知道将来你会怎么样…我啊,就是不放心你,等我下次看到王晶我,一定要关照她照顾好你,你们是姐妹啊,一定要好好的。”
张小花变了,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老了,年轻时她能靠劳动和做家务来解决孩子们的后顾之忧,让他们安安心心的在外上班挣钱。可现在,孙女们大了,她也老了。就算偏心,那偏的力所能及。
都说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会看淡很多事情,不在斤斤计较,那是因为她们已然计较不起,谁能与岁月抗争?当自己日渐苍老,失去了劳动,心里更多的是恐慌,她们变成了没用的人,再也不能为孩子们做点什么的时候,就会格外依赖孩子,格外害怕失去…
王木木还没有到领悟这些的年纪,可她听了奶奶的话很感动,心里暗暗发誓,等以后自己挣钱了,一定要带着奶奶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