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初一,初二的学习节奏明显要快了许多,多了一门物理,学校开始分重点班,聪明的孩子始终聪明,分到哪都无所谓。
而王木木的成绩仍然不上不下的悬浮着,她是真的不爱学习,几乎每一节课都在走神中度过。
到了初二,班级里叛逆的学生越来越多,这些孩子也全都集中在成绩不好的学生之中,老师稍微有点批评,他们敢在上课期间直接站起来跟老师对着干,掀桌子放狠话,更有胆大包天的放学路上拦车干架…对于这种孩子老师基本放弃了,直接把他们安排在教室的最后排,离自己越远越好。
渐渐的,教室里的座位被划分成了明显三区域,前三排属于可造型学生,成绩算不错的,中间三排,是需要努力型,还有希望,而最后三排,属于妖魔鬼怪型,不管老师同学,都要退避三舍型。
很荣幸,王木木坐在班级的最后第二排。
初二的她,身体拔条的长,个头一下蹿到一米六三,瘦瘦高高,她虽然不叛逆,成绩也没差到无可救药,但吃了身高的亏,被老师安排到了最后第二排,左右前后都是一些让她烦躁的同学。
她的后桌王涛每天都变着法捉弄她,今天攥攥她头发,明天用圆珠笔在她衣服上涂鸦,后天想起来就掐她一下……王木木也发过几次火,可每一次王涛都会更加来劲,遇到这么贱的人,她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她的同桌,跟她个头差不多的女同学,每天上课的任务是写情书,下课和男生打闹,书包里收到了情书随便数数都有好几十封,俨然可以装订出一册言情小说,而她却沉浸在这些情书中无法自拔。
不过同桌长的确实漂亮,干哥哥认了好几个,包括后桌王涛,在学校里总有男同学给她买零食,若她看谁不顺眼被欺负了,喊一声哥哥,也总有人挺身而出帮她出气,看样子已然变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这让王木木想到她六年级的时也有一位男同桌强迫性的要她喊他哥哥,她还记得那同桌叫范丹威,可自从上了中学后,王木木就一次都没有遇到过他。有人说,他不上学了,也有人说,他转了学校。不过,不管范丹威怎么样了,王木木觉得大概以后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当然最让王木木讨厌的还是坐在她前座的男生,这个男生大概属缺德,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午睡时间趁大家都睡着后,把屁股撅到人家嘴边,憋足了力放个屁,王木木就中招好几次,搞得她中午再也不午睡。
突然之间,王木木就变成了前后左右的受气包,跟这么一些妖魔鬼怪坐在一起,又烦又气又得忍着。
2002年十一月,突然爆发非///典,全国人民都处在一个人心惶惶的状态,每天电视里都会不断的汇报感染情况,病情得不到控制,人人出门都带着口罩,各个车站关口一旦发现发烧旅客,直接拉到医院隔离。
学校同样严加防范,只要有发烧咳嗽的,立马会被请回家观察半个月,家里有父母从外地回来的,也被请回家观察半个月,教室里每天洒两遍消毒水。放学前,老师总要问一句:“有没有头疼发烧的?”
每个人都是谈‘非典’色变,药店里的板蓝根消毒水几近售空,有的人家天天在家煮陈醋,把家里搞出一股酸溜之味。
王木木和张炳元每天都在看电视里播报的数据,哪里发现了感染者。他们都在担心着一个人,那位不知道在哪打工的张娟。
王木木虽然从不在张炳元面前提张娟,可并不代表她不在乎。
有些怨恨是出于对这个人的在意,张娟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她的父母和孩子都在为她担惊受怕。
那晚,王木木做了一个梦——天色晦暗,她站在铁轨旁,看着一辆又一辆的绿皮火车从面前驶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可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告诉她,妈妈会出现…直到远方有一辆火车缓缓驶来,突然在王木木身前停下,火车里挤满了人,瞬间全都下了车,她周围瞬间变成了拥挤的人流,王木木看到了张娟站在人群外,拖着一个行李箱,始终只给她一个背影。
“妈妈…”王木木有点焦急的呼喊她,她想追过去,想问问张娟在外面好不好,非典有没有传染到她那边,可张娟恍若未闻,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着。
王木木有一种感觉,她觉得张娟是听到她喊的,就是不想理她。这让她很伤心,所有悲伤的情绪都被放的无限大,王木木控制不住的坐在地上大哭…她无措,茫然,她想让张娟留下来,她想告诉妈妈,自己过的不快乐……可张娟还是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王木木觉得心被撕碎一样的疼,她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家跑,可就在往家去的那条路口她看到了王大江,王大江站在昏暗里,安静的看着她。
王木木倏的停下了脚步,她很错愕,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了,站在路口的父亲让她有了一点犹豫。
王大江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对她说:“爸爸没死,爸爸后来出去看病了,现在已经好了,木木,过来。”
王大江朝她张开了手臂,如从前般对她微笑,王木木这一次不在有任何犹豫,朝他扑了过去,把他紧紧搂住。
爸爸的怀抱依然温暖有安全感,王木木安心了,这两年所受的也委屈终于找了宣泄口,王木木哭着跟王大江讲:“爸爸,你别走了,好吗?我不想你走,你就在家好不好?我会听话的,我也可以好好学习,妈妈她走了,她不要我们了,怎么办啊?”
王大江没有回话,王木木绝望的发现自己抱住的人正在一点点消失,她突然很害怕,想要用力的抓住,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最后,连王大江也在她眼前消失了……
王木木被梦惊醒,眼泪未干,枕巾湿了一半,耳边依然是外公外婆的呼噜身,她也似乎没哭尽兴,把脸埋进枕巾中无声的哭泣。
张娟终于在非、典最紧张的局势中打来了电话,她告诉张炳元自己在东北,一切都挺好,过年会回来。张炳元悬着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他简单的说了几句,让王木木跟她说几句。
王木木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母女俩又一次在电话里沉默了许久,张娟问她,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王木木说,我没钱用。
张娟说,再忍忍,我过年就回去了。
王木木挂了电话。
母女俩总是显得那么疏离,可王木木还是情不自禁的看了挂在墙上的日历,推算着张娟回来了时间。
立冬后,张英送了王木木一大包张燕的衣服,。张燕辍学后在大陵镇最大的服装厂学徒,自张旭回来后,她就从灰姑娘一下子晋升到了公主,变的要啥有啥,旧衣服统统不要,扔的扔,给的给,也便宜了王木木。
刚好王木木愁冬天没有衣服穿,这一来正好雪中送炭,让她兴高采烈了好多天。偶尔张燕看到王木木,也会给她一块两块零花钱,虽然不多,但王木木很知足。
自张旭回来后,也有一年多了,起先他一直休息在家,顺便想想以后怎么营生,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认识的人挺多,以前称兄道弟的兄弟也愿意给他面子,他便灵机一动向某个朋友那购买了一百台游/戏/机,放在大陵镇周围的各个村庄中的小店麻将馆里,过上了每天坐在家也收钱的日子。
没多久,张旭的腰包就鼓了起来。
话说张旭这个人,并不是一个老老实实在家过日子的人,他长的高大英俊,站在大街上注定是那种让大姑娘小媳妇多看两眼的人,再者张旭是有着花花公子潜质,即便有老婆女儿,也偏爱跟模样俊俏的小姑娘眉来眼去,只不过,他玩归玩,心却十分敞亮,明白不管自己怎么玩,家不能散。
张英心里明镜似的,可她不敢管,更多时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张旭对孩子,对这个家,尤其对她的父亲张炳元都挺好。张英也四十多岁了,这个年纪就没必要谈爱情了,都是为子女,为生活,得过且过吧。
一入冬天,羊汤店的生意开始火爆起来,几乎每个村上都会开一家羊汤店,十块钱一碗的羊汤,总能让人在寒冷的冬天有种流连忘返的膻香温暖。
张旭习惯隔两天就买两斤羊肉回家孝敬老丈人,他对老丈人的感情,可谓是比自己亲爹还亲。
听张旭讲,他这条命就是老丈人给的,后来王木木才知道,他的姨父当年因为性格缘故并不受家里待见,也属于猫嫌狗不待见的孩子,他和张英结婚后日子也不见得好过,尤其有了张燕,更加捉襟见肘,也好巧不巧,他和张燕同时生了病,因为穷,谁家也借不起钱给他看病,张旭走投无路,把家里所有的钱交给张英,让她带孩子去看病,而他自己则躺在床上喝了农药开始等死。
张英大惊失色,吓得不知所措,只好一路哭回了娘家,张炳元在知道缘由后,二话不说拿起了家里仅剩的一点积蓄,借了板车,和村里人把张旭一路推到了大陵镇卫生院,请求医生给他女婿洗胃抢救。
自此,张旭也算是自杀未遂,被老丈人救回了一条命,他知恩图报,一直惦记着张炳元的好,有钱了,隔三差五就会送点回去给张炳元,让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要考虑儿子儿媳的脸色,可张炳元有了钱还是偷偷存起来留个孙子,依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为此,张旭只能亲自买好吃的送回去。
而刘美风对张英的态度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看到就笑弯了一双眼,对张燕更是各种夸,顺便帮她回忆了当初张燕住在外婆家的美好经历。
每次王木木都是安静的坐在一边,不参与任何话题,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变的越来越孤僻,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总会在别人注视她的时候感到一阵紧张,首先想到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非/典过了两个月,仍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可人们对于刚开始那种会死人的恐慌已经渐渐平静,毕竟大陵镇周围没有发现病例。
元旦过后,张娟突然在某一天回来了,依然是深夜敲开了张炳元家的门,全家人都被惊醒了,王木木站在楼梯口看着她妈妈。
张娟上次走的时候还是一头黄发,胖到肚子上的五花肉无处安放,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健康的胖。可现在,她瘦了,两颊的肉又凹了进去,黄发又染回了黑色,留长了随意的扎在脑后。
张娟看到王木木,走过去把她搂进怀里,说了一句:“我想你了。”